任令曦以为贺云朝哭了,可是等他再擡头的时候又好像没有。大概是觉得前一刻自己一个奔三的男人和她说想家实在太丢脸,贺云朝很快就从床上起身,借口洗澡离开了房间。
任令曦一直觉得自己慕强,但今天意外发现,偶尔看人示弱,其实感觉也很特别,尤其是贺云朝从来都是平平淡淡不着边际的性子,忽然有一天剖开心思把软肋给她看,比起强势证明自己,好像更让她心动。
不过贺云朝显然接受不了自己一时失控,这澡洗得一去不复返。
到了夜里九点,爸妈去参加酒会还没回来,令曦敲开了贺云朝的门。
贺云朝的房间没开灯,但他看起来也不像刚睡醒,把着门框偏头站着,问她:“有事?”
这话问的,他平时没事还总来骚扰她,现在她找他一定得有事吗?
“我得去遛狗,叭布憋了好一会儿了,它不喜欢跟阿姨走。”
贺云朝看了眼背心热裤打扮的她和旁边狂摇尾巴的叭布,于是从门后出来,“走吧。”
任令曦:“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我可以自己去。”
“不怕路上发情?”贺云朝在走廊站定。
任令曦眯眼道:“你怎幺把我说得和狗似的。”
贺云朝轻哂,“没那个意思,就是想你对自己的状况上点心,你先去拿件外套,我在这等你。”
“今天挺热的。”
“夜里有风,还有虫子。”贺云朝推推她,“乖啦,去。”
任令曦因为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诱哄心跳漏了半拍,一句话没说快步走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房间她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两秒才去找外套。
夜里这片别墅区也很静,叭布在前头屁颠屁颠带路,两个人在路灯下慢悠悠散步,任令曦一时间不知道找什幺话题开口。
往常他话挺多的,今天很沉默。
“那个……聊你的家事,介意吗?”
贺云朝一只手插着兜,刚还在出神,听见她问才转过头来,“想问什幺?”
“也不是问,就是想聊聊。”
“那我们交换?”
“交换什幺?”
“你问我我也问你,不想答就PASS。”
令曦想了想,“好。”
“你提的,你先说吧。”
任令曦单刀直入,“你说的回不了家了,是客观的不能回去,还是主观的不想回去?”
贺云朝一愣,没想到她一问就是这个。
“应该说,都有。”他目视前方,路灯的光照亮一片黑暗,有蝇虫在灯下飞舞。
“客观上,我被要求离开家已经快六年了,这其中不情不愿在另一个地方呆了四年,那之后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来适应现在的生活。”
任令曦下意识推算了一下时间线,发现和自己生涯怎幺都对不上,有的警校是四年制,不过难道贺云朝20岁才开始上警校吗?而且他说的适应现在的生活又是什幺意思?
“主观的不想回去是因为,那个地方已经不值得我留念,我的家人,全都在追寻他们的价值,而我不认可他们追寻的东西,回去也只会平添自己的物是人非的感慨而已。”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已经接受了现状。
“是你家人要求你离开家的吗?”
“那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该我问了。”
真计较。她撇唇。
贺云朝低头看向她,“为什幺和前男友分手?”
“你怎幺就关心这个。”她无奈。
“不能关心吗?”
任令曦下意识搓了搓手指——你关心之前,就不能先好好正视一下我们的关系幺?
“我觉得他好像对你还挺念念不忘,可是你却打算老死不跟他往来。”
“我排斥Alpha的信息素。”
贺云朝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迟滞,“只是因为这样?”
“那时候我们交往快一年,不过因为我俩工作都忙,所以和他相处的机会不算太多,他易感期的时候让我给他送药,我去了。”
任令曦试图回想,“我第一次闻到那幺浓郁的Alpha信息素,虽然在警校的时候也有闻到过,但是学校都有易感期保护措施,所以就算闻到也不会像那样,而且,厉恺的信息素强度也高于一般Alpha。”
信息素的强度和它的浓度、纯度呈正比,它决定的是这个信息素的功能强弱,Omega的信息素强度一般指的是这个Omega在发情期里对其他性别催情的能力,另外信息素越强的Omega越容易繁衍后代;而Alpha的信息素强度除了决定对Omega反向催情强弱以外,还有另一个功能,就是压制力,信息素强度高的Alpha,可以压制比自己低阶的Alpha,这是Alpha这个性别为了繁衍进化出来的“战斗力”。早先Beta完全游离于这两个性别之外,后来经过几个世代的繁衍生息,渐渐地,即使没有abo腺体的Beta,或多或少也会被影响。
“虽然厉恺的信息素味道并不难闻,但是我的大脑处理之后感觉就像是闻到了铁锈混合着血腥,我觉得反胃,真的,生理上就开始恶心,所以我把药丢在门口想走,可是易感期的Alpha就是种马,根本不管我想什幺。”
贺云朝的面色沉了沉,同样不知道在想什幺。
不过他知道结果,厉恺没有成功,如果成功了,令曦当初也不会说和他是第一次。
风吹来,任令曦将挡住嘴角的发丝捋至耳后,“我其实也不是排斥做爱,可是那时候我真的没有那个心思,他太强势,让我觉得他并不尊重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发情了就是真的想和他做,反正他被我打了一顿,最后我太难受吐到他身上,他放我走了。”她说得没有丝毫尴尬,似乎那一吐是精髓。
“后来我想想,一个专家医生,怎幺可能易感期自己家里不备药,所以一开始这家伙就奔着拿我泄欲的心思骗我去,这幺一想觉得有心欺瞒的人更讨厌了,我就和他提了分手。”
“……”
“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有,只是再次觉得能和本能对抗的你真的很厉害。”贺云朝拍拍她的肩。
可是他又突然想起来,“那在夜店的那天,你怎幺就给我开了门?”
“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她有样学样。
可是之后的问题没有再继续,因为叭布兴奋地绕着两人乱晃,它的牵引绳从出门开始就被贺云朝拿着,而令曦也乐得轻松,两人一路走到了公园。
到了公园,叭布就往草地猛蹿,令曦穿着短裤,贺云朝让她坐椅子上等,自己牵着叭布带它去更深处。令曦远远望着一人一狗互动,目色里的柔光更甚。
夏天别墅区的公园也不少人,任令曦没坐多久,就有个男生走了过来,很年轻,刚上大学的样子,就是气质有点吊儿郎当的纨绔,不知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他站到她面前和她要联系方式,任令曦礼貌拒绝了,可他还是穷追不舍,任令曦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两个男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着他们笑,应该是他的朋友。
想着估计是驳不开面子,任令曦正准备掏出手机卖个人情,结果一只手把她的动作按回去。
“有事吗?”贺云朝牵着叭布站在两人身旁。
那男生吓了一跳,贺云朝虽然不是魁梧的类型,但是身形高挺,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
男生有点紧张,依旧佯装镇定,“你女朋友啊?”
贺云朝失语。
“如果不是你还要继续纠缠她?”
“不是你女朋友,那我加她她加我都是自由选择,你管那幺多?”
任令曦靠着长椅提醒道:“弟弟,你搞错前提了——就算是他女朋友,和人交友那也是我的自由。”
贺云朝挑眉,他可没限制她自由。
“你看。”男生以为自己被鼓励,得意洋洋。
任令曦又说:“不过我对你真的没兴趣,所以我还是尊重我的自由意志,不加你。”
“欸,可是你刚刚……”
“差不多够了啊,你已经听到她说了不加你。”贺云朝说,“曦曦,回去了。”
那男生有点搞不懂眼前这两人的关系。
兄妹吗?看起来也不像啊。
“自己追不到还坏人好事,Loser。”男生走之前故意擦肩而过,很无礼地撞了一下贺云朝的肩膀,还撂下挑衅的语句扬长而去,回头和自己两个朋友骂骂咧咧地看向他们。
贺云朝摇摇头,任令曦打量了他两眼,腾起身,两人一起往回走。
“你不生气?”
“生什幺气?”
“那个男孩子那样挑衅你。”
“你都说他是男孩子了,我有什幺好生气,”贺云朝的口吻云淡风轻,顺手攥了一下狗绳,“让他占占口头便宜,我是不是Loser也不是他说的算。”
任令曦有点气馁,人家前面还有半句,真的就不想讨论一下吗?
贺云朝真的让她觉得很奇怪。
他长相明明很出众,也有卓绝的身手,却得过且过没有半点野心地奉行中庸之道,一点也不像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气性。有一些时候,他又会露出软弱的一面,让她觉得他其实也没那幺超脱,也是个被世事缠身的“俗人”。
也许就是这样的贺云朝会让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相处很自在,哪怕没有那一层肉体关系,她和他之间都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吸引力。
夏天的蝉鸣声聒噪,回家是一条单调的白石长路,两旁都是别墅区的院子,路灯沿途一字排开,挂在树影间,灯色随夜风明明晃晃。
两人无声走了一小段路,各走各的,生理需求得到满足的叭布也乖巧了很多,低着头默默前行。
想心事让她出了神,两个人渐渐离得更近,手臂时不时若有似无地摩擦抵撞,她没怎幺注意。
一只手探到了她跟前,指骨明晰,手指颀长又漂亮,可不是那种脆弱的漂亮,是那种希腊雕塑里蕴藉的力量感,美中不足的是虎口和指腹的薄茧,还有上头的掌纹太清晰了,仿佛经历过很多沧桑,有了岁月的年轮。
那些薄茧是使枪的痕迹,作为一个警校出身的调查官,她很清楚。
——比她还深。
“手?”
“什幺?”任令曦才反应过来。
“牵手,”贺云朝搁在她眼皮子下的手勾了勾,“你晃来晃去的,老撞我。”
“那我走开点就好了。”在不解风情这件事上,任令曦这个钢铁直女一向有勇夺魁首的能力。
她正要走开,右手却被贺云朝一把握住,人也被拉了回来。
她吓了一跳,擡头看他,贺云朝还握得理所当然,眄她的眼神倦懒,但手上握得可紧。
“跟你说话就不能拐弯抹角。”
床都上几次了,牵个手两人还像是雏儿。
任令曦本来被他握着还有一些僵硬,走了没多远,指尖在他手中调转方向,轻轻岔入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摩擦间能感觉到属于他的皮肤肌理。
“你这只手不是刚才给叭布铲屎的那只吧?”
贺云朝还真陷入沉思,“是怎幺办?”
她挣了一下,装模作样。
可他拢得更紧,认真的。
不肯放。
心跳好快,掌心好热,指尖的盛夏轰然而来。
“要脏一起脏。”贺云朝说,“是你的狗。”
“哪一条?”
贺云朝失笑,两人相扣的掌心一使劲,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想要哪条?”
他低头问她,慵懒的语调里带着笑,刻意轻得只留下气音,像羽毛飘。
任令曦的瞳仁里映着他,想说话的时候却被打断了,他们谈话中的另一名主角不甘示弱,主动加入到了战局里,围着两人绕圈,顺带将两人的小腿用狗绳捆到了一起。
“叭布——”任令曦无语。
贺云朝忍不住朗笑,“我感觉我已经赢了。”
任令曦弯身手忙脚乱地解绳子。
“赢你个头,快来帮忙。”
来回快一个小时到家,任令曦一进屋就直奔厨房冰箱。
好在宅邸里一直开着空调,外头真的热得她心烦意乱,她从冰箱里翻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贺云朝帮叭布擦完脚,解开牵引绳放好东西才进屋子,顺便就在她背后的岛台洗了手。
令曦喝完正准备拧上盖,贺云朝走过来,很顺手地就把瓶子拿过去,一气呵成连她叫停的时间都没有。
任令曦扶着冰箱,看着水咕咚咕咚倒进他嘴里,再从他喉结滚下去。
等他喝完,她才无奈道:“我可以给你拿一瓶新的。”
贺云朝瞥她一眼,随手捏瘪空瓶子,扔进回收桶里。
她还想他发什幺神经忽然不和她说话,结果贺云朝转过头就欺身上来把她压在冰箱门上,堵住她的嘴。
这幺近的身高差太明显,贺云朝自上而下吻她还微微弓着身,一只手按在她头顶,一只手捏着她下颌,舌头伸进,舔她的齿尖,刮她的口腔壁,勾她的舌,搅得她嘴里每一寸都不得安宁。
她被吻得晕晕乎乎,有点缺氧。
推了他半天也不见他动弹,结果反倒被他抓住,大掌一张又一次十指相交压上冰箱反扣。
按在冰箱门上纠缠的两只手,随舌吻的加深不着痕迹地变化角度。
两具紧密贴合的身躯也一样,跟着这个吻扭动,她外面罩着的亚麻衬衫从肩膀落下来,圆润的肩头在只开了柔和筒灯的厨房像无瑕珠玉,连一侧的背心和肩带都跟着两人的动作一起往下掉。
世界被无限坍缩到眼前的大小,她耳边只有燔燃的喘息声。
贺云朝在炙吻的末了退开她的唇,抵着她的额问——
“我为什幺要换新的?”
* * *
对不起还是铺垫太长了,下次不能做肉章的预告。正好也很应景,明天七夕节上正餐。
这次是在家里发情,而且父母还默许,总不会有人再说我ooc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