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飞快地下了床,思考着到底是把贺知延塞进卫生间还是塞进被子里。考虑到第一种的后果,她掀起被子就盖到了贺知延身上,低头对着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目光里带着些恳求。
贺知延看着自己身上被猛然盖上的被子,想要说些什幺,却被芜茵一把压住了手臂。她低头看着他,凑上前去在他唇边轻轻亲了一下,看起来十分诚恳,她轻声道:“这个老师很爱传八卦的,被他看到你不太好。”
芜茵不等他说什幺,拉着被子就将他盖起来。她一面回应着门外人的话,一面快步走过去,拉开防盗链打开了一条门缝儿:“何老师,我没事,膝盖刚刚不小心碰到柜子上了。”
“哦,这样啊,没事我就是问问,”男老师看着芜茵的脸,又向房间里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我也是怕出什幺事,你记得把门锁好。”
“好,谢谢你了何老师。”
芜茵关好门,回头看床上的贺知延。他已经坐了起来,手搭在被子上轻轻点着,擡头望向芜茵的脸,目光里有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芜茵坐到他身边,先试探着用手碰了碰他的手掌,随后就歪到他怀里。
芜茵很不会撒娇,动作看起来都有些生硬。贺知延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睛亮亮的,手掌和他的手叠在一起,慢慢晃了晃。
“上楼时,我正巧听到这位老师在和他的朋友打电话,他提起这次和自己一起来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老师,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贺知延语气一停,手掌托起她的脸,指尖拨开她脸侧的发丝,“茵茵,你打算把这个发展的机会给他吗?”
芜茵惊讶地眨了眨眼,她坐起来摇了摇头。虽然刚入职的时候,隔壁班的这位男老师确实给她送过几次小礼物,但她都已经拒绝了,除去这次实践活动以外,她不怎幺和对方接触,平时顶多在开会的时候说几句话。
“那你会怎幺做?”贺知延的语气明明没有什幺情绪,她却隐约感觉到面前的人连气息都冷了一些。芜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他和我表白心意的话,我会拒绝的。”
“假如他还是不肯放弃呢?”贺知延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茵茵,你要怎幺办?”
“这样的话,我会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芜茵想了想,正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问道,“我可以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吗?”
珠山风景区开发的很完善,但到山顶海拔太高,为了安全考虑实践活动就到半山腰结束。上下一个来回,将出发前还兴奋不已的几十个学生累的早就说不出话,个个都瘫倒在了回程的大巴车上。
芜茵腿伤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上山后是坐索道下来的。在索道上能看到珠山湖对岸的工地,那边似乎是在趁着上午天气晴朗加紧施工,整片工地上随处可以见到戴着安全帽的工人。
她将学生都送上大巴车,向着上面的男老师招了招手:“何老师,你先带孩子们回去,我坐下一班车。”
因为民宿老板反应房间有损坏情况,也不知是哪个学生搞的,所以她还要回去确认和善后。男老师应了一声,又擡头看了一眼还算晴朗的天色,忍不住道:“芜老师,那你尽快回去,我看天气预报从下午到晚上好像有一阵子会下暴雨。”
“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会尽快回去的。”芜茵和他招了招手,大巴车慢慢地从山下驶离了。珠山风景区的班车一天固定四班,但好在贺知延说会来接她,所以等不到班车也没关系。
民宿老板正在打扫卫生,见芜茵跑进来,他指了指墙上的痕迹叹了口气:“芜老师,你们学校的孩子破坏力也太强了,我这墙面刚刷了没多久。不过这房子快要拆了,墙面就不算什幺了。问题是这个窗帘——我原本还要拆下来用呢。”
芜茵看着被画满各种黑笔印儿的蓝色窗帘,轻轻吸了一口气,她连忙点了点头:“真不好意思老板,您看要赔偿多少钱,都由我们来承担。”
“三片窗帘,就按半价给你算吧,”老板擡头看了她一眼,“我那儿有买来的发票,你看看价格,我也不坑你。”
芜茵站在走廊中等着老板去取发票,楼梯那头传来脚步声,有装修工扛着梯子走了上来。见是芜茵,他把手中的折叠梯收了收,避免梯子不小心碰到她:“芜老师,你们还没走啊?”
对方大概四十多岁,负责来拆民宿走廊尽头的一盏吊灯。昨天刚到时芜茵带着学生在公共休息区等待,正巧碰上这位装修师傅在这里休息,于是就聊了一会儿天。也正是从他口中,芜茵才知道对面正在进行的是桩基础工程中的混凝土浇筑。一般来说,浇筑混凝土不会在雨天进行,但昨天只是绵绵细雨,加之往后几天都是雷雨天,所以工地才会抢在雷雨天之前赶紧完成这项任务。
“我还有点事,处理完就走,”芜茵道,“您的工作也还没结束吗?”
“啊,干完这点就得了,”工人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对面,“芜老师,记得早点走啊,听说下午要下大雨了。”
芜茵点了点头,为他让出走廊中间的路来。这时老板终于从柜台下的一堆杂物里翻出了发票,他将发票展平按在桌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芜茵确认了一下价格就将钱转到了老板的微信上,又道了一声歉:“不好意思老板,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在这开店七八年了,这地方要拆了,我想能保留下来的东西就尽量留着。”老板看向芜茵的身后,对岸工地里巨大的塔吊正在工作。门口显眼的广告牌上呈现着一幅巨幅的设计概念图,正对着珠山风景区的入口。
“人家的房子要盖起来了,我们的房子要拆了。”
芜茵也不知该说些什幺,她道过谢后转身要走,又忽然想起来什幺,转头道:“老板,今天早上我闻到二楼好像有点淡淡的味道,可能是有什幺东西腐坏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一下。”
因为在民宿耽误了一些时间,等芜茵走到公交车站牌前时天刚好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柏油马路上,她撑着伞躲到公交车站牌旁避雨的亭子里,接起了赵蓉打来的电话:“赵姐,怎幺了?”
“芜茵,学生都回来了,你怎幺还在那里?”她语气有些着急,“我看新闻说有一辆运木材的车在珠山路上侧翻了,压扁了好几辆车,把出去的路口都堵死了。你现在在哪里?”
噼里啪啦的雨声影响了芜茵的听力,她堵住一只耳朵,终于听清赵蓉的话,攥着包的手猛然收紧。赵蓉焦急的声音还在耳边,她回过神来,声音有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赵姐,你确定吗,你能在新闻上看到出事的是什幺车吗?”
“啊,看着有黑车也有白车,看不清什幺牌子,记者镜头都被雨水糊了。”
“我现在没事,不好意思赵姐,我先打一个电话,等会儿再打电话给你。”芜茵挂断了赵蓉的电话,急切地翻到了通讯录。她倚在公交亭的柱子边等待着,心在胸膛里狂跳,而耳边拨出去的号码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忙音。
她手指滑动,立刻又拨向了乔裕的号码,和上一个号码一样,只有无尽的忙音传到耳中。
芜茵站在原地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撑着伞冲到了雨中。她来不及擦拭飞溅到身上的雨珠,紧靠着柏油马路的路边向前走去。还好风不算很急,她将裤腿挽起,用伞撑在前方挡住雨水,快步向前跑去。
盘山公路到珠山路段不算太长,芜茵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了路边的指示牌。快到珠山路的出口了,她隐隐地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声响。有十几辆车都堵在了前方的道路上,她从车旁加快脚步跑过去,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新闻中的货车侧翻躺在雨中,左侧有一辆被压扁的黑色轿车。滚下来的木材砸扁了后方几辆车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将车冲击到了路沿旁后又开始七零八落地滚动,挡住了后面的路。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夹杂在了雨声中。
她撑着伞的手不禁一抖,消防正在锯着被压扁的黑色轿车的车门。嘈杂的雨声已经让她快听不清身边的声音,她呼吸颤了颤,身后传来一声急刹车的声响。她腿一软,紧紧攥着手中的伞转过头去看,只见那辆车的车窗降了下来。
贺知延坐在车内,擡头看向她的脸,目光却瞬间凝住。
芜茵的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眼睛红红的,握着伞的手正在颤抖。雨水几乎将她的衬衫完全湿透了,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睛像是被雨水糊住了一样,声音在茫茫的雨中被压过去,带着一丝哽咽:“你怎幺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