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将绳结套在她手上,另一环套住自己,然后拽紧,和喻舟晚绑在一起,“你想知道什幺,我的事太普通了,都是流水账。”
喻舟晚拉着我的手放进外套口袋里。
她从进电梯后一直插着兜,整个口袋热乎乎的,我举着手机迎着寒风等车,冻得冰冰凉,一瞬间的温暖让我的手从外到里酥酥麻麻的。
其实我更在意她说的“一直”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作数,是从小时候在枢城初次见面的那几天算起,还是在杨纯死后我和她以姐妹的身份重新认识开始?
“她是个什幺样的人?”
“谁?”
“你的妈妈。”
我头脑里过了一遍从小到大的人生履历,没猜到喻舟晚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关于她。
“是……”我将关于杨纯的记忆拼凑起来。
杨纯生性自由,在我记忆里,和喻瀚洋感情破裂之后,她的恋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些男人的外貌身份地位天差地别,有任何瑕疵都会被弃之如敝履——小到垃圾桶里一根没有熄灭的烟头,大到让她知道自己成了婚姻的第三者,永远找不到合心意的,理想型的永远是下一个。
然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走出男女关系的陷阱,她到死都希望有个可靠的男人来推翻十几年的无序,替她的后半生遮风挡雨,如果这个人是喻瀚洋,那最好不过了。
自由的代偿必然是自私,比起爱我,她更爱自己,这也是她教给我的道理。
“之前是厂里的技术工,后来生了我,然后她去当售货员,总之是个很普通的人。”
“技术工是做什幺?”
“做电子元件的焊接,那种特别小的芯片,”我没有参与这段往事,都是外婆在摇椅上当故事说给我听的,“我妈她读过大学,之前还是个小领导来着。”
我忽然发觉为了我杨纯还是牺牲了很多的。
她从来没有宣称换工作是为了照顾我,偶尔外婆在餐桌上提往事,杨纯才开玩笑地说自己生了孩子眼睛不好做不来之前的活。
偶然一次听她和喻瀚洋吵架,我才知道超市售货员下班的点恰好可以接我放学。
原来她也没有想象中那幺不在意我。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五年,跳出理所当然之外去看,许多东西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拉开车门,有一阵很好闻的馨香。
司机不停道歉说自己刚才被车流堵在十字路口所以晚来了几分钟,见我一直缩着脖子,她贴心地将空调温度打高。
“小姑娘,这幺晚了还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最近天降温了,地上都是冰,”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见到女孩就热情地聊开了,“哎呀,我问一句应该没关系吧,我也有个女儿和你们一般大,刚刚上初二,你们是同学吗?出来吃夜宵?”
“是姐妹。”
我的手还在喻舟晚口袋里,她一直在拨弄它,柔软的手心汗津津的,我盯着车窗外放空之余,凭触觉就能想象出这只手的主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时肌肤滑腻的触感。
“双胞胎?”司机短暂地惊讶,立刻又朗声大笑,“哎呀,有个姐姐妹妹多好啊,女孩子就是贴心的。”
“嗯。”
我没有否认,喻舟晚捏紧了我手腕上的绳结,她没使出多大力气,纤维蹭在皮肤上痒痒的。
“摘下来?”
进家门之前我抽出手,冷风立刻包裹住它,连解绳子的动作都变得僵硬,喻舟晚解开她那段的结,为了等我擡手挥了好几次感应灯。
带上门进来的一系列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我瞄了眼书房,入眼的却被满地的凌乱纸张,喻瀚洋无比爱惜的证书和一丝不苟整理好的书本扔的到处都是。
“爸。”
我叉手旁观他在书房里发疯似的翻找,和他打了个不咸不淡的招呼。
喻瀚洋没理我,而是直接大步冲过来,“你妈把那个文件放哪里去了?”他一把拽过站在我身前的喻舟晚。
喻舟晚被拽了个趔趄,胳膊上还有伤,疼得龇牙咧嘴。
我眼前闪过了喻瀚洋掐住杨纯脖子逼问她的场景,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拦在喻瀚洋和喻舟晚之间,仰头直接面对他的目光:“你找什幺?”
“跟你没关系,回去睡觉。”
“怎幺跟我没关系?”我闻到了一丝酒味,不算重,“你这幺肯定我不知道?”
喻瀚洋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快,到底放哪了?”他松开喻舟晚,又焦急万分地继续在书房满地的白纸里翻找,似乎找的不是一纸书面合同,而是阎罗王的生死簿。
“你不告诉我是什幺合同我怎幺帮你找?而且书房都乱成这样了,再说,你为什幺不打电话问石阿姨?万一是她带走了呢?”
喻瀚洋起身扫了眼一片狼藉的书房,泄气似的坐到沙发上。
“你石阿姨出差忙得很,别因为这种小事麻烦她了,再说她也不能立刻飞回来帮忙找啊。”
我不解地望向喻舟晚,我不明白喻瀚洋口中说的“合同”到底是哪个,而喻舟晚没有留意我的困惑,因为她正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扫视喻瀚洋。
“快回去睡觉吧,小孩子别问那幺多,生意上的事,下次别再那幺晚不回家,小姑娘很容易遇到危险,”他又恢复了父亲该有的伟岸形象,“白白让父母担心,我差点就和她打电话说女儿不见了,这幺大了也该懂点事了,知道吗?”
看上去仅仅是因为女儿晚归才大发雷霆,如果不是书房里还是乱糟糟的,仿佛刚才是我会错了他的意。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是什幺合同。”
“是妈妈让你找的吗?”
我和喻舟晚同时开口。
“好了,到此为止,”他用力拍了一下脑袋,“我真是喝多了,大人的事情还你们瞎掺和,小孩子懂什幺?”
“我已经成年了。”喻舟晚走到对面的沙发旁,没有坐下来,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好了晚晚,成没成年你不都是爸妈养着的,不还是个小孩子?”
“是关于股票转手的那份合同吗?”喻舟晚倒了杯水递给他,“那些东西妈妈早就拿走了,这幺重要的文件肯定不会放在家里是不是?想要的话,最好打电话问清楚。”
作为唯一局外人的我听得云里雾里,喻瀚洋摸着口袋想点根烟,想起来自己的外套扔在书房里,接过女儿递来的水仰脖一饮而尽。
“晚晚,我还以为你妈妈从来不和你说她生意上的事。”
“她确实很少跟我说,妈妈希望我好好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喻舟晚礼貌一笑,“但是爸爸,我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该让我知道的,我还是会知道些,毕竟有些东西以后都是我的。”
语气没有咄咄逼人,但字字掷地有声,将“亲生女儿”四个字咬得很重,我甚至能从她的神态里看出石云雅的影子,不管是平时做事气定神闲的优雅或者在床上惹人怜爱的,都和现在的她无比割裂。
我放弃参与猜测父女俩打哑谜的环节,计量着如何在石云雅回来后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喻舟晚拽住我的手把我拖到卧室,甩上门反锁,我正纠结要不要问一问,她揽住我的肩,唇与唇相碰,手摸到衣服里解开背上的带扣。
似乎刚才的画面是一段随时可以剪掉的插叙,和现在缠着人厮磨的喻舟晚完全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姐姐,你刚才和他说的到底是什幺?”
我闻着她身上的令人安心的香气,任凭她解开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