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人珍视着的感觉吗?
林清寒的心里兀地泛起一团又一团酸涩的气泡。心脏因陌生的鼓动节奏产生不适感,好像要逃离自己原本的位置去向别的地方。
林轻鹿的身上好像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爱。她好像可以主动将爱以不同的形式给予别人,散发的光亮和温暖驱散头顶的阴霾的同时,也会照到地面上有人主动走进的阴影角落。
对上林轻鹿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想按上自己闷胀的左胸口,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移开眼神,却又被她眼里闪着的光亮吸引得舍不得。
人在什幺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逃避对视?
在面对厌恶的现实的时候,在直视太阳的时候。
不适感愈发强烈,逐渐充斥了整个胸膛。林清寒试着压下这陌生的感觉,稳了稳心神,试探性地提议道:“那……爸爸下午带你重新去买过,好吗?”
眼泪还含在眼眶里打转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开心起来,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明媚的笑脸让他心里升起莫名的羞愧感。林轻鹿握住他手的力气大了些,林清寒顿了顿,回以更加紧密的交接。
约莫下午三点半,林清寒带着女儿再一次来到这家叫“轻语”的面包店。巧的是这次也碰上了她爱吃的面包新鲜出炉的时刻,林轻鹿进门深吸了一口气,小麦和巧克力的混合香气沁入肺腑,不由得感叹道:“好香啊!”
听到顾客夸奖的店员和善地回报以微笑,招呼了一声“请慢慢挑”,就又忙活着摆盘去了。
林清寒看着眼睛里闪着晶晶亮亮的光的林轻鹿,才压下去的悸动感又重新涌上心头。
扑通,扑通。
心脏的跳动声从未如此鲜明清晰地传入过林清寒的耳中。林轻鹿正拿着小夹子兴致勃勃地往盘子里夹面包,在一片浓郁的甜香味里,他竟然还能闻得出不来自于这里的松饼味道。对他这种一贯不吃甜食和糖精的人来说,这种清甜的气味才能算是处在接受边界的刚刚好。
林轻鹿挑的不多,很快就买好了。父女俩回到车里,林轻鹿将包装袋绕着面包裹了一圈拿在手里,林清寒坐在驾驶座上,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动作。
“爸爸,要吃吗?”
林轻鹿将完好的面包递过来,眼里的期待不言而喻。林清寒低下头,正打算吃上一口,不料她却把手收了回去,自己咬了一大口,又舔了点夹心的巧克力酱,然后回过头去,贴上了男人的嘴唇。
林清寒感受到这个突然的吻,人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发愣,任由着女儿的舌头将甜腻的巧克力和润湿的面包纤维扩散开来。他就这样睁着眼,看着脸颊带粉的女儿翕动着长长的睫毛,在自己嘴里大胆又热情地分享她喜爱的食物。
贴着吻了一段时间,林轻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父亲的唇。没想到主动舌吻原来有这幺累人,她小口地喘着气,回味着自己口腔里混着男人津液的甜意,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面带满足地说:“和爸爸一起吃的……好甜呀。”
林清寒看着她脸上的情意,再一次感受到心脏传来的饱胀感。顺着嘴里的甜味和充满甜蜜的话语,他下意识地按着那处鼓动强烈的位置,这次终于想明白了原因。
习惯了躲避人群,习惯了不充足的光线,习惯了本以为永远不会明亮的空间,林清寒觉得自己好像从阴影角落里被拉到了太阳底下,被告知长久栖息的舒适圈其实只是他的自以为是,不高尚但无比好用的伪装在女儿直白又真诚的感情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震惊、错愕、苦涩和羞愧,鲜少有如此复杂多样的感情一同交织在心头,心脏会作出超负荷的判断也是再正常不过。林清寒伸出手想去抚林轻鹿的脸,但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垂在身侧虚虚握成拳,又摊开。
他有这个资格吗?
即使那晚他同意了林轻鹿的请求,林清寒依旧本能地考虑着未来的事情,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并不会长久。也许在林轻鹿上大学了之后就会结束,甚至更早,所以他依照往日的习惯,半认真半放任地进行着这段关系,任由其发展。
他向她道过歉,答应过她试试,却唯独没说过相信她的感情。他也并非还把女儿当小孩子、不重视她的想法,只是这样耀眼的东西,这样贵重的爱,这样真的可能会落在他这般平凡无趣的人身上吗?
林清寒兀自摇了摇头,很想否定自己,沉浸得连林轻鹿唤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以前是不信,现在变成了不确定。
这段关系的另一位当事人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对他说着毫不自知的爱语,满心满眼的认真情意藏都不藏一下,几乎要把他灼伤,烫得他甚至想要钻进泥沙之下,却又无所遁形。
活了几十年面对全然陌生的感情竟会这般无地自容。林清寒扯了扯嘴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处世方式好生窝囊。
闭上眼,林清寒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脑子里有根筋像被人扯着,忍下后脑勺隐隐作痛的感觉,他回视林轻鹿已然变得担忧的眼神,滚动了几下喉结,头一次露出一个有些苦涩又包含了诸多情绪的笑,朝林轻鹿解释道:
“爸爸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像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