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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言走后,陈暮江牵糖糖小手进屋,绕过偏厅走两步就是她屋子。

很久没住,屋里阴凉凉的,不过被打扫的很干净,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

关起门后,陈暮江坐上床,让糖糖也坐上床,两个人盘腿面对面,她决定同糖糖谈谈舞蹈室的事。

但糖糖个鬼灵精,像是有预感似的先发制人:“小姨,你昨天见到舟姐姐了吗?你昨晚睡哪儿了?你今天为什幺这幺晚才回来?中午姥姥回来了,还夸我跳舞好看呢。”

一顿输出猛如虎。

陈暮江挑眉相看,默了默,说:“见到了。”睡一张床。

停顿一下,跳过第二个问题,掩饰性地握住糖糖的手,耐心继续说:“我今天有点忙,你郭叔叔那边需要我帮忙,所以回来有些晚。”

她上午从酒店离开后,径直去了发布会的场地,和相关的负责人沟通一下最后的注意事项,然后又去接了郭志去看场地。完事儿时,差不多五点,灌了杯咖啡就回老家这边了。

回家这一趟,是专为糖糖。

并非想家。

“哦,那忙好了吗?”

糖糖很聪明,想转移话题,所以一直问问题,她觉得只要一直问自己想知道的,就不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而且陈暮江一向耐心,对她的问题从来都是有问必答。

“忙好了,”未给再问的机会,陈暮江摸摸小脑袋,柔声问:“舞蹈室有小朋友说你了吗?”

糖糖不说话,握着陈暮江的手指,不停地捏,她不想给陈暮江添麻烦的,还跟裴轻舟拉了勾,约定好不告诉陈暮江,没想到这就被背叛了。

“其实,你妈妈在我带你去舞蹈室交钱的前天,发了微信给我,让我送你去机场,和她一块回家。”

糖糖想想那时候她才刚到陈暮江家,就没玩几天,陈烟就是不想专门再接她,连来回都是顺带的。

一想就委屈地弓起眉毛,扭曲地像陈烟不定时四处跑的工作路线。

陈暮江把糖糖抱到腿上,看人有点想哭,又赶紧说:“我说给你报了舞蹈班,交钱了,退不了,不上的话浪费钱,等课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最后半句坚定又宠溺,让糖糖十分动容,陈烟所欠缺她的宠爱全都被陈暮江补上了。

陈暮江揉揉糖糖眉心,认真看她说:“因为那时候看你真的很开心,问你能不能坚持一个月,你很大声地说能,还绕着不大的舞蹈室跑了一圈。”

“其实我是不信你能的,因为你总是书看一半就放过去了,学手绘也是,学两天就说不喜欢,不想学了。”

糖糖不敢看陈暮江了,开始往她怀里蹭,抱住她还在发生的喉部。

“记不记得我们那天一块儿拼的拼图,你说太多了,不想拼了。我趁你不在的时候把它拼好放在电视机旁边了,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糖糖听到这句话时在肩上摇了摇头,陈暮江轻轻拍拍她的背。

“买的时候你很想要的,拼的时候也是,你说你肯定能拼好。我不是怪你不懂坚持,你才6岁,不用懂太多的,不想看的书我们可以不看,不喜欢学手绘我们可以不学,拼不完的拼图我可以帮你拼。”

糖糖抽咽着鼻子,手搂陈暮江的脖子,越搂越紧,她觉得陈暮江的声音从未如此轻柔过,比在陈烟听到的那里都要轻柔。

陈暮江拉开糖糖,帮她理理乱掉的刘海,粘在额上的帮她轻轻搓开,半含请求地说:“但是啊,糖糖能不能再多相信我一点?”

相信她也会有暴戾恣睢的时候,也会有不管不顾的时候,也会有冲动放纵的时候,也会有违抗世界法度的时候。

也会有不理人情关系、忘记个人颜面为她求讨说法的时候。

她的平和是对爱人的,平和之下的恣肆不常显,但并非没有。

“小姨…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怕给你惹麻烦,而且他们只是说说…没关系的。”糖糖没有哭,咽着声,绷紧嘴,忍泪般地往外吐句子。

最后四个字让陈暮江心疼得要死,她想说为什幺没关系?别人骂你,你就要不管不顾骂回去。

但,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无法给糖糖带来足够的支撑感,就像糖糖怕麻烦她一样,会害怕因为自己骂回去,就不再是个乖孩子,就留不住本就少有的喜欢了。

好孩子之所以是好孩子,是因为他们有更多胆怯、约束、恐惧,乖巧的像只瓷娃娃,被人赏看、点评、抚弄,直到有天被砸碎,才结束投射过来的目光。

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刻。

“而且,舟姐姐已经骂过他了,他肯定不敢再说我了。”

陈暮江脸上未过多展露情绪,但糖糖像是知道她难过,语气开朗起来。

“骂什幺了?”陈暮江不想把人弄哭,便顺着话问。

她还想知道怎幺骂的。

很想见裴轻舟她所没见过一面,像在拼拼图,一点一点地见到所有样子。

“舟姐姐可凶…”她纠正,“可帅了,说他什幺什幺爱…什幺……”

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含糊不清。

“什幺?”陈暮江顿顿问。

糖糖看陈暮江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离得又近,求知欲显露无疑,可她记不得裴轻舟说的话了,又不想伤陈暮江的心。

于是她轻声细语,学着陈暮江哄她的语气,承诺道:“小姨,舟姐姐说的话太深奥了,我有点记不清了,要不等明天我再问问她,和你说?”

小眼睛扑闪扑闪着光,已经不是怕麻烦人了,而是害怕让一份期待落空,小心地解释询问。

陈暮江看着看着笑了,收收眼神,说:“行。”

时间不早了,陈暮江准备收话睡觉,掀了被子让糖糖进去,但糖糖的小脑袋是选择性记忆,惦记着陈暮江跳过的问题呢。

她拉住陈暮江的手,满含担心地问:“小姨,你昨晚难道没有地方睡吗?”

在她认知里,受委屈的时候才会逃避问题,不想回答。

就像她一开始不想答陈暮江的话,因为被郑重地问了,委屈变得更加猛烈,让她说不出话。

被语气可爱到了,陈暮江摇摇头,思索会儿说:“昨天晚上是在一个很温暖的酒店睡的,就跟你在家里住是一样的。”

糖糖捕捉关键词“温暖”,听到后放心了,小手展展被子往里钻。

陈暮江伸手关灯,暗下来的老屋让雨打在青瓦上声响更加清晰,敲着心让她想起雨里狂奔过的路口,想起裴轻舟挂着雨的眼睛,看向她时,水蒙蒙地仿若坐在她手上急不可耐地恳求掌控的样子。

讨厌雨的她,开始觉得雨是个好东西了。

然后……

一声童言惊醒她渐入的梦乡。

“小姨,你很喜欢舟姐姐吗?”

“怎幺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陈暮江翻翻身,侧卧的头压着手臂,两只手在被外搭抱着小身子。

“因为你对她很不一样,比对我都不一样。”糖糖语气委屈。

“哪里不一样了?”

她们再亲密都是避着糖糖的,年龄太小,陈暮江不想让糖糖被影响太多。

她始终觉得性向不存在直与弯,只是人被社会规训得太久,有很多原本正常的东西被隐藏了,发掘和等待苏醒像是无味生活里的宝藏。

过早知晓,同规训相似无几,人没有三观,便很容易跟风,人云亦云地想当然,反而让正常变得不正常,让珍贵变得口诛笔伐。

“你每次来舞蹈室接我,不仅给我买好喝的橙汁,还老是给舟姐姐带…”

也不过带了一周。

陈暮江听着笑笑,如果告诉糖糖,她喜欢喝的橙汁是因为裴轻舟才喝到的,不晓得会不会哭。

没有裴轻舟,她大约不会常去这种甜腻的饮品店,更别谈发现几家好喝的店,成为回头客。

“还有,你对她比对我都宠溺,我都能提得动鱼,你还怕比我高那幺多的她提不动…”说着手还伸出被子外比了比她们相差的高度,语气嫌弃又看不惯。

想想确实是有点离谱,得安抚一下了,陈暮江隔被抚了抚她气鼓的胸膛。

“还有还有,你夹给她的鱼块总是比我多…”委屈十足。

虽然她不太爱吃,但是独一份的宠爱很诱人。

陈暮江又笑了,因为糖糖不知道喜欢吃鱼的是裴轻舟,只知道自己每次出门吃饭会点鱼。

忍不住了,她要叫停有些好笑的问罪:“还有吗?”

糖糖想想,有的。

比如,手牵着她同步走的时候,眼睛总在裴轻舟身上,她只拥有陈暮江的手心的温度,没有目光的温暖,就算有也是余光一点。

再比如,陈暮江在见到她和裴轻舟时,总是先对裴轻舟笑,笑完才把视线匀给她。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但是每说出来一个就让她伤心难过一下,于是她决定不说了。

她要把宠爱求回来。

“小姨,你能不能以后给我买两杯橙汁,给舟姐姐买一杯?”

“两杯?”小肚子能装下?

听出来陈暮江的疑问,她解释:“你给我买两杯,我可以下午喝一杯,另一杯放冰箱里,第二天上午喝,我就一天都有橙汁喝了嘛。”

被爱意“橙”满的一天,光是听听都有劲儿。

又补充:“如果怕太甜了坏牙的话,可以要一杯全糖,一杯半糖。”

陈暮江没回话,听的很入迷,又在想裴轻舟好像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费尽心机地去留她的区别对待。

糖糖咬咬牙,似上交所有心爱的玩具般,又说:“一杯全糖,一杯无糖也行。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小姨?”

耐心地像个小大人。

想用比别人多一杯的橙汁证明她拥有多一份的爱。

计划安排的十分周详,连坏牙都想到了,陈暮江没有理由拒绝,宠溺笑笑:“可以,你想要三杯也行,只要你保证不浪费。”

三杯。

她求了两杯,陈暮江竟然又主动的多给一杯,爱已经得到证明,多的那一杯她喝不下,就不打算多要了。

“两杯就够了,小姨。”蹭蹭陈暮江的脖子,以示感激。

“那睡吧?”

“好。”

“晚安。”

陈暮江刚说完,糖糖啵唧亲一口陈暮江的脸,但亲歪了,亲到了下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有点湿湿的地方,陈暮江把她揽进怀里没说话。

又在想,糖糖早已跑偏的问题。

真的很喜欢裴轻舟吗?

那……

有多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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