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老残与野店

【第三回:老残与野店】

稍早,神朝正中五年孟夏·四月十六日未时-

西南道•云南东路•元江府城外的某处山间野店内。

约莫离元江府城这座小城、接近有十里的一座小山上半山腰,几根木头柱子和一顶偌大的白色布帐给搭出的一间野店内,李希觉正坐在一张木桌边的长凳上、兀自持着一把木剑做着端看,并且从一个布包里给掏出了一个小竹筒,把上头的布塞子一个拿开,跟着让里头半带透明的黏稠汁液缓缓倒下,手中持着那一把木剑,登时,也淋上了一层淡薄水光的粼粼闪烁。

小竹筒里,装的是千年阴阳铁骨木的提炼树汁;木剑,则是一口名唤\"大巧不工\"的当代名剑,这时,再有一个火盆让木剑仔细给炭火烤过一番,这趟修复木剑剑锋上、大小十余处破损缺口的细心慢活,也才算是来到了一个尽头。

这就是李希觉对这口木剑.大巧不工、为何是爱不释手的独到巧妙之处-这把木剑是活的,只要掌握到秘法要诀、就能够让木剑像树木般自我复原的能力外,还是一口能够在承载着李希觉的内力灌注下、而可随意改变剑身强度和坚韧性的变化自如。

「客倌,你要的东西来呦!有火盆、有酒水、有小菜、有鱼汤、有包子,这位客倌...你就慢慢来呦!」,野店的小二怪腔怪调地送上酒菜火盆等物后,李希觉则在点头示意间、抽手两指压着两文制钱在桌上一滑,又再向小二开口给交待了什幺来。

「小二,这张桌子我要了,你懂意思的话,另外的这两文钱就是你的了!」

「啊!你的意思...我明白的呦!客倌请放心慢用呦!」

收下了不在帐单上的两文钱,小二还额外客气地为李希觉给倒满了一杯茶水后才离开;而多叫小二再擦干净了一遍的木头方桌上,一笼热腾腾的肉包子、一坛老白干的酒水和三盘当地山中野菜混着几种野味肉肴炒出的小菜之外,还有一小锅用现捞溪鱼煮成的鲜鱼汤,显然不是一个人吃得完的丰盛菜色。

接着,「呃」的一声地仰头一饮,李希觉是抓起酒坛、凑在嘴边大口喝酒起来的豪迈不拘,已经是他行之有年的饮酒习惯;酒,对他而言,更是不逊于一口绝世好剑的千金之重。

「少爷!我回来了!」,骤然,一个体型瘦长的中年男子,脚踏江湖上的\"飞燕诀\"轻快步法、有如乘着午后吹过山腰的一阵燠热山风给直往野店而来;而瞧那身轻如燕的惊人轻功,来人绝对也是江湖之上的一号成名高手。

「那就陪我喝上一口酒吧!」,李希觉把手上的酒坛一个作势停下,左手是托住酒坛底下的一个腾空推掌一送,飞空的酒坛给转了又转之间,只见那中年男人左手伸掌一接、手上使的是一手纯熟的道教门派上乘功夫.拨鼎炼玄十三掌,就顺势把酒坛托住和一个腾转在怀后,便是随之应声给仰头就口喝上了一大口老白干。

「啊-」,喝完酒,那中年男人长呼了一口气;而他,便是李希觉的贴身仆从.老残,取其模样是又老又残之意。

一头白发苍苍,右眼被利刃划上一道伤疤地失了光明,又是没了左边的一只耳朵和左手手掌末端的两根手指,老残,就旁人眼光看来、确实是人如其名的那副落魄形象。

只是,两人心里有数,老残,并不只是一个又老又残之人的如此单纯;而两人相交成主仆一场的过往,那又是一段得从数年前说起的往事了。

「这里的老白干、味道有点淡口,少爷...你喝得习惯吗?」

「还行,说点正经事吧!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是,刚照少爷的吩咐,老奴用上\"飞燕诀\"把这座山头整个走了一遍,尽管发现了一些练家子走过的脚印痕迹,但看不出来是...」

「停,重点...你估算有多少人?」

「大约一二十人吧!酆都鬼狱门之流的魔教门派做事、向来是\"兵贵在精\",不搞人多势众这种事,如果都见着了俏剑魔.东方明珠...连这等魔教教中领头的一流高手都露了脸,恐怕这一二十人,也都会算上是精挑细选过的难缠硬手吧!」

「嗯...余也是如此估计,看来...下一步、余得小心盘算了!」

「说的是,但恕老奴直言...竹林一战中发生的事,都挺像是刻意为之的\"引君上钩\"一番卖弄心机-俏剑魔对你泄漏了的魔教教中密讯来看,无论这事发生的时机点和内容、合理与否,一切也都太凑巧了,不是吗?少爷...」

放下酒坛,一个从旁坐下的老残,他从李希觉手上、也不待多说地就接过了烤剑的这个细心慢活;至于...李希觉,则伸手拿了个肉包子和咬了一口的仔细品尝之余,也顺手舀了两碗鲜鱼汤在桌上放凉候着-一碗给自己喝的,另一碗,自然就是为老残给舀上的。

平常就连修整自己的齐耳髡发、李希觉都让老残是亲自亲为的交情份上,老残对于自己、不只是一个仆人而已,更像是一个无话不说的老朋友,或者是可以让自己稍微依赖的兄长一般。

「嗯...」,突然,李希觉把受伤的右手、是一个紧握后又放开,两眼并且专注在、动了动几根手指时的动作反应上,就像是一个医者在观察着伤患什幺的小心谨慎。

「少爷的伤...不碍事吗?等一下用过午饭、是否要休息一会儿?今个儿在野店这里的行医看诊,索性就给停上一回,老奴我稍后就...」

「这倒不用,余没事,真的,你就好好把剑烤完和坐下来陪余吃顿饭吧!」

「少爷...」

「别说了,余都亲口说没大碍了!而且...行医看诊的事可不能停:一来是让余等在收罗药材上、能够进行得正大光明;二来是让余等方便在\"药人谷\"一事上、可以更加容易地去掩人耳目;三来...是行善积德吧!这对余等在这里的名声是有好无坏...」

「少爷说的是...是老奴有欠思虑了...」

「哈,比如说王元德、王老爷这次的事好了,余未自陈自己乃是当朝王爷身份下,就算余等有名震江湖的天下楼在背后撑腰...但如果要是没有一点在这里行医看诊的好名声,你说他还会肯点头、临时商借余等这次救命钱的一万两银子吗?」

说着话,李希觉分神眼下看了看、自己右手虎口上的伤势-干净的布条包扎得紧密确实,也上过了金创药和生肌止腐散的舒缓伤势,但右手用力一握时的微微作痛,仍可见俏剑魔在那时一剑留创之下、「明珠遗恨剑诀」一招剑势的凌厉俐落。

「少爷的说法有理,喏,老奴把这木剑.大巧不工给烘烤得差不多了,还请少爷过目...」

「嗯...且让余稍微观之...好,可以了,老残,把剑还鞘和收入十卷剑袋里吧!咦?\"小懒子\"呢?那匹马...」

「少爷,放心吧!老奴刚有找人照料\"小懒子\"了-保它有草喂、有水喝和替它刷毛、修整蹄子...任何一样事都没给忘了!毕竟,它可是今上天子、当年在勤政殿大殿上,亲自口谕赏赐给少爷、你这位二等郡王.临江郡王的三样宝贝礼物之一呢!」

然后,虚聊了几句话的接续,两个人,便开始筷子一动地吃起饭菜来。

「话说...少爷,能够在剑上争锋里伤到你,这个俏剑魔.东方明珠...确实也不简单呢!」

「确实,但余担心的...却不只是他而已;余想...应该还有另外和他武功差不多的高手强者在...只是,还没打算老老实实地给现身呢!」

「或许吧!多想无益,吃完午饭,老奴就先准备等一下要行医看诊的事;然后,稍晚找个时间...老奴再来和少爷、好好推敲下一步的行事吧!」

「嗯...也行,就如你所说的做吧!来,吃饭、吃饭..」

灭了火盆里的炭火,李希觉才是动筷扒了几口饭菜入喉,再喝了一口新鲜鱼汤下肚;把话说回头,人在这个穷山恶水的荒僻林间,能够吃喝上这一顿酒菜饭食,倒也是一件令人心神一宽的人间美事了。

只是,倏忽一瞬,李希觉身子骨里的最深处,却再次传来了、令人难受的针刺疼痛和蚁群钻蚀般的入心骚痒来,并且这次的症候是来得又急又快!

「啊-」,但李希觉像是习惯了、这种突发症候纠缠上身时的痛苦莫名,只是轻轻地咧嘴叫了一声后,便又把酒坛子在怀里一抱、猛然喝上了一大口的老白干-酒意醉不了人,但却可以助他止住这一波的痛苦难受。

而能让这样的痛苦难受是如影随形,这就是他体内的「醉生梦死符」的可怕之处,更也是李希觉这辈子、注定和酒离不开关系的深刻原因...

但是,这个少有人知的秘密-「醉生梦死符」,却也是成就了他、一身过人武功的诸多因缘际会之一。

******

现今,神朝正中五年孟夏·四月十六日酉时-

西南道·云南东路·元江府城外的某处山间野店内。

夜星初上、暮色渐沉暗淡的由日转夜时分,野店外,也应时地点燃起了两处篝火,焰光随风摇曳,也成了这座小山被夜色吞没掉时的最末一点光明。

「千里火...施放了?」,李希觉问着刚走入野店里的老残,而他,一边正在一个水盆里、细心洗涤着刚才沾了些血污的双手。

这血污来自于一个山野樵夫右腿上的发脓外伤-前些日子,樵夫因故跌下山谷、而被树枝穿插出的伤创恶化了,李希觉刚结束完为他伤口清除脏脓、取下腐肉和做了缝合上药的一场外科手术,着实也把李希觉折腾出了一头大汗来。

事后,李希觉也只收了这个山野樵夫、一文钱的象征性诊金,惹得陪同樵夫过来的一家子是感动得又哭又叫、还下跪磕头地向他高呼\"仁心仁术\"之类言语的矫情场景,也把这个野店棚子搞得好不热闹。

毕竟,这乱世年头的群医水准大多参差不齐、多的是榨取钱财的无良之辈,更别说学起西洋蛮夷动刀子见红的外科手术更是少见,能碰上传说中的\"神医\"形象的李希觉、一次满足了两个愿望的乡下村人,自然也发自内心地将他奉为神明、更单纯地为他痛哭流涕地表示感谢。

「不谢!不谢!几位客气了!」,尽管说的是敷衍的场面话,但...李希觉笑了;这些年,李希觉是武功有成、杀人败敌无数给累积起的声名鹊起,但在他心中,却往往不如为人行医看诊时、所听见病人或伤者说出的一句由衷谢意,又或者充作诊金给送上的几根萝卜或野菜。

「是的,少爷,如果没出什幺差池,今个夜晚,天下楼现时归你手下调度的人手,就都能全数回归在\"药人谷\"做集结了!」

「老残,余要个更详细的说明,但又简单易懂...」

「是,少爷,约莫总有个五六十个人手,带头的人,是出身天下楼.孤影众前代头领的老手-史三刀;并且原谅老奴私自做了主意-我放了两只求援的信鸽,或许...我们还能期待...看见其他增援的人手也说不定...」

「嗯,也罢,目前为止的情势、余等也只能这样做了;那...老残,今天最后一个排候的病患是谁呢?」

即使参透了十之八九、俏剑魔这一方所布下的心思诡计,但在\"药人谷\"的重要性不可言喻之下,以\"不容有失\"为目的作想,李希觉也只能大张旗鼓地召回人手、冒着可能将会自曝\"药人谷\"所在之处的风险之下,只为能连忙召回手下全数人手做防备。

「是马姑娘陪着马老爹过来,但伤主应该是马老爹,嗯...第十六个,也是最后一个了,少爷!」

「是吗?那就好,老残,打起精神来吧!就差最后这一个、今天的行医看诊行程就圆满作结了,快!请马老爹他们过来吧!」

从未时将尽开始到酉时之中的行医看诊,不知不觉间、李希觉已经服贴妥当地送走了十五个病人或伤者;而最后一个等候见面的马老爹,这几个月下来,也算是见过好几次的老病人了。

但等年过六十的马老爹坐在了野店的长凳上,瞧见他一脸神智不清的痴呆模样和少了一条右手臂的惨状,李希觉是忍不住和老残的对看了一眼。

「医主大人,马小三在此先代我爹爹感谢你...上次为他解了金银三环蛇的蛇毒,用的是...你说的那个叫\"血清\"的东西,这次...一样要麻烦医主大人了!」

「哈...什幺医主大人?这称谓...搞得余像是什幺诡异邪教的教主一样...嗯,认真地说、马老爹少了右手臂的伤口上来看,包扎处的伤口、看似相当的整齐切平,也没看到有严重发炎、肿胀的迹象,这是相当有经验的大夫或郎中、为你爹动刀截肢过的外科手法痕迹,以及看得出这人...也是多少懂得如何配药来压制伤势...」

「那...怎幺了吗?医主大人?」

「嗯嗯,既然如此,如果只是单纯的这种伤势、先前为马老爹行医看诊的那位朋友便已足够应付,那又为何...要特意跋山涉水地从马家村过来这里找余,余...不解啊?」

「这、这是因为...」

「马姑娘,妳不说实话,马老爹的情形、余就必须多耗时间从头找出个头绪来,这对妳爹来说...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啊!不是吗?」

「医主大人,我爹他...」

难言之隐,是吗?但在这时候的李希觉心中,却只是无谓的多再拖延时间罢了!虽说如此,在摆明知道着什幺详情的马小三、迟迟未肯吐露详情之前,李希觉却还是为马老爹探了脉象,并且持着蜡烛照明和审视过了、他两眼眼色翻白地有如翳上一层薄膜和肌肤略呈暗淡无力的异象外,李希觉还发现了、马老爹胸口内传来的心音是何等杂乱、混浊,而又远比一般老人的心音来得低沉和缓滞。

「余的猜想...马老爹该不会被尸人或尸鬼给咬了吧?伤口,应该就在被截断掉的右手前臂上吧?还有...那是多久前的事了?」

「医主大人...我...」

李希觉从马老爹身上看出了一番端倪、而做出的这番猜测,看见马小三没有否认的意思,也立时惹得野店里的在场其他众人、无不一时为之议论纷纷。

「吓死人的呦!还不快带着你家老头离开呦!我们...可不想也跟着变成那种\"东西\"喔!」,野店里的小二如此说着,也不忘维持口语一贯的怪腔怪调。

「这位小姑娘,妳这是在浪费时间,行尸病...就是无药可治的天下绝症!二三十年过去了,尸人和尸鬼只多不少,别说我无情,但妳和妳爹...我们店里还是请妳们慢走不送了!」,看了背后其他五六个吃饭的两桌食客们的议论纷纷,店主人一派忧心忡忡地如此反应,却也是人之常情的无可厚非。

是啊!可不是,就连当代医仙、毒鬼这两个医毒界奇人前辈的齐心合力,也只能束手无策地找不出任何可做医治的药方或疗法之下,能够将活人变异成吃人怪物的尸人或尸鬼之类的行尸病,确实...可比作天下绝症,正在腐蚀着、这个曾经繁荣强盛过数代帝王的神朝天下。

「呜呜...医主大人...我、我爹,呜呜...」

「店主人说的是实话,抱歉了,马姑娘...但...要是现在的话,其实倒也不是不能试上一试!」

「嗯?医主大人?什幺意思?」

「老残,准备一下...取干燥过的角灵芝粉末过来,对,取个一两过八钱的量...混进一升温水里搅拌均匀散开,再加个...一点点的老白干进去,嗯,我知道那是酒,不用多...适当的一点点就好!」

听了李希觉的嘱咐,老残便一下子忙着张罗起、一碗调配过的角灵芝药水来;而李希觉则打开了、身边带着的一只七巧机关药箱-拿下了转动锁上图案才能解开的四码挂锁后,从褐棕色的木头药箱里,李希觉拿出了一只透明晶亮的单薄容器来。

「这是西洋蛮夷做的一种工艺品、他们叫做\"玻璃\"给做成的针筒玩意儿;上头这针,则是余用牛毛针给改良过的送药针,等一下、余会用针筒抽满角灵芝药水后,直接把药水打进你爹经脉里做医治-西洋蛮夷管这疗法叫做\"注射\",或者叫\"输液\"吧?」

「医主大人?这真的能行吗?还有...什幺是\"角灵芝\"啊?人家...还真的是闻所未闻呢!」

「\"角灵芝\"是什幺?妳知道了详细,又对妳有什幺助益?老残,准备好了吗?总之,马姑娘,妳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不是吗?」

「医主大人...那...我爹,他就拜托你了!」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会感到恐惧:一如马小三之于行尸病或是角灵芝、这样的疾病或不明药物;但人的希望、又往往能让人心战胜恐惧,就像收下了马小三、对自己微微一个鞠躬的致意,李希觉搔了搔自己的齐耳髡发,也在她眼中看见了、隐藏在眼眸如秋星的一股盼望和期待。

于是,老残端上了一大碗调和过的角灵芝药水,好让李希觉用玻璃针筒抽满了、一管子略带乳白色的清香药水后,闻着散发着的木质薰香会有的气味,李希觉用手指弹了弹玻璃针筒、稍微压下玻璃活塞给挤出了不必要的空气后,他抓住了一脸呆茫、身体已是毫无反应的马老爹给仅剩的那一条左手臂,慢慢地把角灵芝药水一口气打进了、马老爹的经脉血管里。

然后,手中的活一完事,李希觉一个眼神示意,老残也拿出了一本小册子做着记录—用着手中一枝少见的石墨炭笔,飞快地寥寥数笔给记下了、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个场景。

而站回一旁观望的李希觉、也有些心虚地看了马小三一眼,毕竟,角灵芝用在真正活人身上的试验、在他的\"药人谷\"里做过的倒不多,连他自己也不算完全地掌握住实际的疗效。

「喔啊...」,突然,马老爹从长凳上跌坐在了、野店内的泥土地面上,一整个人是口吐白沫地打滚、抽搐和惨叫声中给作势挣扎,情况很是看了令人不寒而栗。

「爹爹!医主大人?我爹他...」

「马姑娘,妳就稍安勿躁,姑且再等上一会儿吧!这次...就请再信过余一回吧!」

看见自己父亲打滚在地上的如此痛苦惨状,马小三顿时是没了小家碧玉的甜美可人、一脸是乱了套的心情写在脸上;而瞧她蛾眉紧蹙的忧心模样,竟令李希觉起了一丝怜香惜玉的男子情怀,左手一伸地平臂拦住了马小三给护着,只差没把她一个紧拥入怀的多情情种姿态。

「哦哈...哦哈...」,忽然间,马老爹终于是平静下来地在地上一个躺开,并且重重地喘上了几口大气,胸口起伏也有了、几分该有的活人呼吸模样。

「爹爹,你没事吧?爹爹?」

「小三,是妳啊?这是哪里?我...爹爹我...又怎幺了吗?」

一时间,本该随时可能变异成尸人作祟的马老爹,竟然坐起身子和单手抱住了、掉着眼泪给扑上自己的贴心女儿不说,还能意识清醒地对上话来;这副出乎众人意外的场景,也让同在野店中吃饭和做着议论的两桌食客、五六个人是赶紧围上凑在一旁,听着店主人和小二说着、李希觉刚刚如何为马老爹行医看诊的一二事,并且听了是大呼神奇高明。

「医主少爷,这、这可真是太神奇了!这个老丈感染的行尸病、在你手上才这幺一治,居然就这样好了,终于是让天下人看到了、这场行尸病疫病的一个尽头!你这神人般的医术,太厉害了,可堪比\"再世华陀\"、\"扁鹊重生\"啊!」,兴奋雀跃之余,野店店主人的这番话、倒也说得发自内心;然而,却见李希觉一脸冷淡视之、全然是毫无任何一点高兴之情。

「唉...店主人过誉了,一旦时间晚了,角灵芝...终究也不是什幺仙丹妙药,了不起...就是一帖跟阎罗王抢时间的\"回光返照散\"罢了!」

「这...时间晚了是什幺意思?难道...你还是没让这位老丈...给治好行尸病?」

「呵,时间晚了...对今天时辰、对马老爹的性命来说都是;以他这伤势瞧来、也有个两三天光景了,当时,要是能赶在受伤后的一个时辰内找上余,以角灵芝现在知道的疗效,可未必没有治好痊愈的可能...」

「这样啊...可惜了...真是苦情的一对父女啊!」

听见了李希觉坦白的这番话,在场众人自是难掩失望地一哄而散;而马小三也听见了吧?只见她擦了擦几行泪痕后,人,端着几分梨花带泪的气色、出脱就是一副人见犹怜的美人姿态;之后,她硬挤了一个微笑地站在了李希觉的面前、兀自对他递上了一坛竹叶青的酒水来。

「马姑娘,妳这是...」

「我们家一贫如洗,医主大人是知道的、自然是没有什幺余钱可给,只好...就把家中唯一的一坛酒给了你-竹叶青,听说你爱酒成痴,还望医主大人能收下...人家的这一点心意...」

「呼啊...但余终究没能治好马老爹...妳...」

「没事,这就够了!\"医者仁心\"嘛!我爹爹有幸还见到了好几回...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医主大人,我爹爹...恐怕连最后这一点当回人的时间都没了,所以...还是谢谢你了...」

接过了这一坛竹叶青,不知怎幺、李希觉的手上,却感受到一阵无比的沉甸甸,直透手心,也直透了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

「好吧!余就收下了这坛酒,那也请马姑娘收下...这二两银子的酒钱,不知可否?」

「这...你这是...医主大人,真的...多谢你了...」

和李希觉对着眼,马小三这姑娘是脸上浮过一弯惨淡的微笑,手上老实接过的二两银子之于一个山村小民、可是不小的一个数目—比如在邻近的元江府城里,一两银子足足可换上一千零一十七文制钱来。

这笔酒钱,李希觉给得大方,一坛上好的竹叶青,顶多值个不到一贯一百文钱的几十文钱,给了二两银子,已经足可支应她、一个人过上好几天的吃喝住宿和杂用的开销;而李希觉的用意、马小三是知道的:等马老爹真的有了什幺万一,这点银子不多,但也够马小三安心地过上好几天的生活无虞了。

「没的事,好好的一坛竹叶青,一个人喝太可惜了,来!来!店主人给余等再补上些下酒菜吧!老残,你去弄几个碗来,今晚,大家可要和马老爹给喝个痛快!」

李希觉的手在桌上一滚出、几个刻划着「正中通宝」字眼的铜铸制钱在桌上一停,马上就替他招来了、一脸殷勤献笑的店主人和小二,连忙不忘回头张罗起、几盘解嘴馋的下酒菜来。

「医主大人,那就让人家为你先倒上一碗酒吧!」

「可,那马姑娘、也请妳们说说马家村出现尸人的状况吧?同在附近几座山头上的唐家村、方家庄,妳们也知道些情况吗?」

「嗯,一路上的赶路过来,我们有听闻过一些事情,总之...现在这座山过去的南边村庄可不安全了!」

「嗯唔,请妳多说一些!那...马老爹,你也喝些酒吧!老残,你喝完这一碗酒,就先整理好东西、带着\"小懒子\"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是的,明白了,马老爹、马姑娘、少爷,老奴我这就先干为敬了!干!」

在水盆里洗过手,拉过长凳上坐下,李希觉跟着把衣袂一掩、便是仰头把一碗斟满的竹叶青给一饮而尽。

酉时一过,这家野店也会收拾打烊了吧!在那之前,李希觉决定留下来,就陪陪马老爹、马小三,几个人热闹地吃上一顿酒菜当宵夜吧!

「老残,再来一碗酒!」,过了今晚、还不到明日正午之前,作为\"人\"的马老爹、恐怕就撑持不到那时了;行尸病的厉害和祸患,人之为人的可贵和无奈,也让李希觉不禁又叫了马小三给自己满斟上、这一大碗的竹叶青,为了再次一口饮落时的痛快,也为图得一个不醉不归。

◎下一回故事:角灵芝与药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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