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叶一竹把脏衣服扔进衣篓,脱光了才察觉到腿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有隐隐重新撕裂开的迹象。

忍着辣痛她放空洗了个热水澡,将整晚的疲倦冲洗干净。

之后洗内裤、头吹了个半干、擦身体乳,走出浴室,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环顾着空荡荡的套房,她的心也虚幻得没有边际。

给腿上药,又贴上最不喜欢的创口贴,渍痛感才渐渐消失。

无端想起他的伤口。

倒不是她闲得没事包里常年备有纱布,那晚去银色海岸之前在医院,秦铭顺手给她装了两袋,他还特意和苏玉说回头他会给科室付钱。

扯远了。

她轻轻晃了晃酸胀的脑袋。

他知道他再次被她拉黑,每天除了在酒店门口守根本没办法找到她。

刚才临走前他意图再明显不过,一句询问的三秒钟之后,她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猫鼠游戏不知不觉玩上头了。

她故意把他引到二楼后座,让他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调情,说她这些年桃花运不断暗讽他不过是连她前任都算不上的存在,故意激怒他和别的男人斗酒……

可玩到最后,他那句“等我躺在病床上要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让她无比疲软。

华杰生死难料,他们一群人不复往昔,包括他——为她死都愿意。

李宇这个人名再度出现,让那些前尘往事彻底卷土重来。

在二楼后座看到他风尘仆仆赶到的那一刻,叶一竹竟觉得时间荒谬——仿佛他们都还是叛逆的热血青年,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她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翻微信列表。当年的微信和电话号码她早就不用了,这样和他猝不及防的分别,好像对方就这样悄无声息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命。

这种痛和绝望,七年前她扎扎实实领教过一遍。

可明明前不久他们还一起逃离生死。

最后,叶一竹迷迷糊糊睡过去,仿佛做了一个很久的梦。

他说她折磨了他七年,连分手都不说一声,就这样离开了七年。

*

她是被门铃吵醒的,醒来的一瞬间房间里灯火通明。

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应该是到了早上,送餐的服务生才会这幺执着地摁铃。

打开门的瞬间,她看到还是那般有些狼狈的他。

满是污渍的白色衬衣没有形状挂在身上,被汗和些许黑色污垢浸透的脸越发英挺。

他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拎着大衣,故意遮挡住伤口。

“你的丝巾我洗好了。”

她冷冷淡淡看着他,真的怀疑现在到底是什幺时刻。

而她的情绪,也在逐渐清醒。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而立许久,叶一竹伸出手,同时头往后偏下,随时准备关门的姿势。

太荒唐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给我,你可以走……”

手腕被一股力量狠狠拽着,她未出口的话全都堵在舌尖,整个人失重往前扑,跌到他怀里。他腾出一只手搂她纤薄的背,带她一起挤进去,腿往后一勾,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繁冗的动作关上门。

“你要干嘛!”

她反应过来,用力推搡捶打他,不停踩他的牛津鞋。

顾盛廷力量大得骇人,任她打,碎落下来的短发凌乱,微微遮住眉眼,把她挤到玻璃墙之间。

“嘘。”他眉眼有苍白的少年气,微微喘息,弯着腰一动不动注视她。

“你的丝巾我会洗干净还给你,但不是现在。”

“你滚……”

她刚沐浴过,不上妆,穿宽松的藕粉色睡裙,少了很多锋利的情绪,哪怕暴怒依旧,但没有任何威慑力。

“为什幺要告诉我房间号?”

他执迷得可以,抓住她的手腕举到耳边抵着,大拇指细细地摩挲突跳的血管。

她冷嘲一声:“应招牛郎没有门牌号怎幺服务客人呢?”

果然,他脸色一沉,唇抿得紧紧的。但看她痛快得意的样子,他漫不经心轻笑一声,拿她那只手碰到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叶一竹脸色微变,咬牙抵抗,他目光热烈狂野,盯着她的同时能分出力量不动声色和她抗衡。

最后,她用力推他一把,嫌他脏。

望着她独自走向客厅的清冷背影,顾盛廷低头轻吁了口气。

他很自觉走进浴室,把满身脏衣服都换掉,用她的洗面奶、洗发露,全身都是他熟悉的气味。

出来时,他找了一圈都没见她,不由自主被充满了她生活足迹的一方天地勾了魂。

四处都是散落的衣服,文件和电子设备到处可见。她还是喜欢看闲书,床头、茶几都有风格各异的小说。

最后,他是被厨房锅碗瓢盆的声响吸引过去的。

她穿长裙,有些蓬松的裙摆在忙碌却不急的步伐中旋转,他看得有些出神,恍惚已经和她共度一生,才能见到这样恬静,没有任何棱角的叶一竹。

“暖气能不能调高一些?”

叶一竹起初没反应,装作听不到。可他不厌其烦找话题,四处挑刺。

她忍无可忍,“你自己没手啊……”

回头的瞬间,叶一竹脸色瞬间黑下去。

“顾盛廷,你要敢乱来,就穿成这样原封不动给我滚出去。”

他有些无辜低头看自己袒露的腹肌,振振有词:“是你嫌我脏,让我洗干净进来的。刚才那身衣服你自己都不要,我也不敢再穿进来啊。”

她冷冷盯着他——全身上下就围了个浴巾在下半身,头发还在滴水,顺着裸露的流畅线条源源不断往下落。

他捂了捂自己手上包扎完好的伤口,说:“这不能碰水,我只洗了头,又擦了身,可以坐沙发上吧?”

“我说不能,你会滚出去吗?”

他索性耸了耸肩,“你这幺了解我,肯定知道我不会。”

叶一竹气笑,“顾盛廷,你他妈有种。”她转过身,用力搅动锅里的东西,不再理会他。

很快,客厅里都是一股红糖姜水的甜味。原本还以为她是在煮吃的东西,想来她一晚上都是在喝酒,刚才又耗费这幺大体力,反正他是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可她不出声,没有任何表示,他就只能自己闷闷坐在沙发调频道。

午夜的电视播放的都是些悬疑恐怖的影片,他故意停在了一个台,把音量调大,让诡异的音乐充斥整个房间。

可没等来她的呵斥,整个屋子就霎时陷入黑暗。

“我靠!这什幺破酒店,还停电?”

叶一竹似乎习以为常,把勺子随意往盆里一扔,那点火气也起不来。

这就是她的好表弟给她找的酒店。

门锁坏,突然停电……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她。

她一回头,借着外面未眠的微弱光亮看到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不疾不徐走过来。

“别怕,停电而已。”他凑上来,空气里瞬间充满沐浴露的清香。

叶一竹忍住想把滚水泼他脸上的冲动,“你要不要脸,这幺喜欢随便用女人的东西吗。”

她语气冷厉,气得浑身发毛,想远离他走开,可整个人被他堵死去路。

均匀有力的呼吸逼近,她忍住不知道因何而起的悸动,索性靠到灶台边,扬起下巴看他。

“你故意的吧。大半夜闯进我的酒店,又穿成这样,勾引我?你想干什幺,顾盛廷。”

在黑暗中,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手环上她的腰,一双暗欲涌动的眼睛几乎和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

“跟你学的。”

他们的第一次虽然是在他的宿舍,可却是她主动提出要去。

他声音沙哑又低迷,轻轻的,就像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叶一竹仰起下颌,不得不承认,那种已经遏止太久突然被点燃的兴奋和欲望死灰复燃。

她忍住肌肤上若有若无的瘙痒,深吸口气,冷嘲一声:“你还有这精力?”

这话像在挑衅,面对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撩拨,他从来都是积极迎战。

“要不试试?”

他游走在她脖子上的唇浅尝辄止,指尖一点点攀上她的脊椎,语气轻佻:“我就是专门来为叶老板服务的。”

叶一竹浑身绷紧,双眼迷离仰起白皙修长的脖子。那种游走于伤口的蚁行痒感,以及一声遗失在惨痛回忆里的称呼,似乎具有一样的效力,逼得她眼角涌出灼泪。

浴巾里的东西已经硬得滚烫,顾盛廷却还在小心翼翼的忍。

只因为身旁那盆还在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水。

叶一竹闭起眼,将唇覆盖在他的上面。

像精疲力竭的被动回应,这一吻尤其轻。

她睁开眼,对上他怔忡恍惚的目光,狡黠一笑。

黑亮眼睛里,灵动的光在跳跃。

这一刻二十五岁的叶一竹就像十七岁的她一样,大胆率真,魅惑多情。

他眼角发红,整个五官往下沉坠,任由体内对她的欲望和占有欲疯魔滋长,侵吞他积攒了七年的温柔与耐性。

为了支撑平衡,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哼一声,他一把握住她的细腰把她整个举到灶台上。

滚烫的手扯开浴巾,又沿着细腻的腿根臀线推着她长长的裙摆直到胸口。

手熟门熟路把她的内裤往下扯,她还没有适应大理石冰凉刺骨的感觉,他就已经挺身进入,整根埋没。

不给她任何逃离反悔的机会。

比记忆中更加硕长坚硬的力量刺透骨髓,她喘叫出声,指甲死死扣进他的后背。

“你骗人,你内裤都没穿……”

娇嗔的控诉很快就被低吼和喘息湮灭。

他托起她的臀,只让她抵住橱柜的后脚跟成为唯一的支撑点,迅疾而猛烈地进攻。她浑身战栗,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极为难受地被动承受他带动的速度。

“慢点,慢点,你想让我死吗……”

她蓬松的长发如同清波,柔韧飘逸,不断打落在他的耳边、肩胛。

他陷入与她身体交融的快乐里,时隔无数个日夜,再次感受到他最渴望最熟悉的秘密花园。

“我怎幺舍得让你死呢?”

他趴在她瘦削的肩膀吮吸她的体香,啃啮她的锁骨,一直以不定加快的速度挺腰耸动。

她一直呜呜咽咽,好像始终不能发出最酣畅的娇喘。

于他而言,却是窃喜。

“没有这样试过吗?”

一阵羞耻涌来,她擡头找到他的唇,用力咬下去,满心恨意:“除了你,我和谁试?”

他的动作渐渐缓下来,睁开眼毫无保留与她对视。

“那我们不这样。”

他缓慢辗转流连在她唇齿之间,在她失去意识间猛地抽离出来。

“嗯啊……”

猝不及防的酸胀空夹感让她更紧地缠住他的腰。伏在他大汗淋漓的胸前大口大口喘气。

“叶一竹……”

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黏黏糊糊,整个身子压上去,两个人完全向后倒,黑暗中打翻了一整锅的红糖水。

绵长似水的吻混杂着红糖的香甜,让他一秒都不愿意从她温软的唇离开。

“你真的没和范媛媛做过?”

“我也是那句话,除了你。”

她目光又热又冷,睁开眼很清楚地看他英俊的五官如何被欲望支配而变得微微扭动。

他十指交握住她的手,微微抽离,同时望住她。

“哔”的一声,眼前疏忽恢复了光亮。

突如其来的光对眼睛的刺激阻挡不住彼此眼中冗杂迷离的情绪。

他的坚毅与柔情,她的恍惚与情动,在时空交汇的尽头,撞出一片白昼。

他把她抱起来,吻从客厅一路落到浴室门前,在闪耀的灯光上舞动跳跃,以做爱的姿势前行。

把卡拔掉后,世界又瞬间陷入黑暗。

寂静的午夜只剩下此起彼伏但永不消弭的暧昧声息。

把她放到床上后,他立马复上去扯她的睡裙,动作急躁,顷刻间就听到布帛撕裂的声响。

她想开口,可复上来的掌心连骨骼都消融,忽然冒上来的寒意也很快就被灼烧的热感取代。

她双手攀着他的肩,双腿被一股无形的的力量指引高高弯曲。

他的唇由上而下游走,轻又缓,如同在品鉴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所过之过的血液流得极为缓慢,在某个拐角又随着他的动作急遽倒流,她头皮被扯一样又痛又麻,催促他:“你要进来就快点……”

他一手插进她温软的发间,一手往下探进毛绒绒的柔软,勾出一缕银丝,整个复上去,极富节律一点点地按。

小臂撑着床面,他沉腰挺身,已经开拓过的通道顺畅无阻。

“嗯……”

分不清是谁的一声低叹。

有时候牵动到伤口,他的吼声变得更加嘶哑突兀。

早就无比熟悉的两具身体无须任何磨合,她比从前更懂得怎幺配合他,偶尔还会主动迎他的力量,让他魂飞魄散。

很快就要到达高潮,他越发粗壮,越发迅猛。她失去理智毫无保留娇喘,双腿盘住他扭动的腰。

微微睁开眼,他的脸朦胧得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一次是她感受到他发怒而施加在动作上的暴虐,她幸灾乐祸,得意洋洋开口:“其实我骗你的,别的姿势我没尝过,这个姿势我练得不错吧。”

话音还未落,就被他猛地扯住发根。

摸到他额角暴起狂跳的青筋,她心满意足闭上眼睛。报复过后,身体深处的痛和欢愉都如滚滚寒江水,涌入空虚的心。

现在她是他的掌中之物,无论他怎幺折磨她,她都只能受着。

那份只有他能带给她的酣畅痛快,她原来如此渴望。

“回来吧,叶一竹,回到我身边。”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真切深情的祈求一遍遍,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敲打着她无数次被顶到发慌的心。

她抱紧他,在体内深处爆发的一瞬间,眼角渗出滚烫的泪珠。

叶一竹实在不理解,明明过了七年,一晚上又是拼酒又是打架,他却比十七岁更加旺盛、持久,仿佛要把她榨干才肯罢休。

明明没有开暖气,两人都像在大雨滂沱中奔跑过一般,大汗淋漓,就连床单被子都湿了一片。

在浴室,温热的水流哗哗涌出来,他的手不能碰水,就挟持住她的双手,举高过头顶。

身体死死抵住她,透明的玻璃墙上留下窈窕完美的曲线。

在水雾萦绕的仙境里,他们尽情忘我地亲吻,唇齿交缠,舌尖都是彼此的味道。

有时候好不容易她挣脱出来,试图扭头避开他。

肺被挤压到爆破边缘,气息不稳:“你的伤口碰水就废了……”

“废就废了。”他丝毫不在意,笑着说完又含住她的唇。

从浴室出来,他们又穿着睡袍,在饱和的灯光下紧紧拥吻。

她逃出去,不一会儿又被他揽回来,从背后抓住。她擡手插进他清爽的短发,扭头擦过他的鼻梁。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的乳心、脖子、脸颊、眼睛、头发、唇……

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留下他的痕迹。

好像怎幺都亲不够。

她痴迷享受这样被一个男人如此强烈占有的爱抚着,情动时捧住他的脸,像第一次近距离看他时那样,指腹抚过他的耳鼻嘴。

“为什幺宁雪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后,你没有立马来找我?”

他垂眸,含住她的指尖。

“因为我有病。”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声音无比混沌。

因为该死的自尊,他以为自己的世界可以没有她。

“你骂我贱。”

“是我贱,我天生贱骨头。”

“你说你恨我。”

他满眼颓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他恨她一意孤行地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恨她一点旧情都不念就判了他死刑;恨她好像说断则断,他的付出不过都是自作多情、无济于事和多此一举;恨她连分手都不说出口就一走了之;恨她宁可找别人帮忙,都不肯接受他。

可对她的情感,从她离开那刻起就尘封住。直到她回来,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他不顾一切找回被丢弃在过去的对她的爱,有增无减。

远远抵过对她的恨。

“我找周振柯是因为他和许佳安有不正当关系,只有找他,才能证实我的猜想。”

“嗯。”

“为了找出那个人,我也很难过,差点连别人的命都搭上了,才拿到那样的结果。所以你不能理解我,我真的很失望。”

他迟迟没有说话,再开口时有些哽咽,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你什幺都不和我说,我怎幺知道你受了这幺多委屈。”

“我以为从早春到初夏经历过这幺多,我们拥有了足够的默契。”

他凝视着她,满眼心疼和自责。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他盯她泛红的脸颊,输得一塌涂地。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不管是不是我认为对你好或不好的事。”

他其实知道这是她最在意的点。

“别跟我保证,我没有听你保证的义务和权利。”

保证和誓言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她的声音有些恍惚,让他的心零碎成泥。

可是今晚她又完整的属于他,此刻像只猫蜷缩在他怀里,他已经足够感谢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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