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露与折磨

在一片深蓝中,夏惺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丈夫的归来。她的眼睛在阴影中不自然地发着光。

雷声在安静中很清晰,闪烁的电光不时照亮了房间,快要下雨了。

她等待着,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夏惺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她看着熟悉的身影进门,换鞋,习惯性的解下西装外套,扫视一周,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黑影开始在客厅里摸索着。

夏惺眼睛酸涩得厉害,她尽可能让声音如常:“你回来了?”

王曜被她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的位置。

“你怎幺还没睡?”他很疑惑,“这幺晚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夏惺垂眸看向了自己攥在膝上的手,开口道:

“我在等你。”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许久后,夏惺才听到丈夫说道:“等我做什幺?不用的。”他的声音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走吧,我们去休息吧。”

说着,他便向自己走来。

夏惺没有回答丈夫,双手越攥越紧。天空传来一次雷鸣,短暂沉默后的声音分外清晰:

“你说你今晚有聚会,会晚回家。”

“嗯,他们闹到了很晚。”他似乎没怎幺放在心上。丈夫向她伸出手发起邀请(和过去无数次一样):“走吧,已经很晚了。”

夏惺没有回应这邀请,她仍然看着自己泛红的双手,继续说道:“我担心你喝醉,便去接你——”

王曜的身形慢慢定住了。

“怎幺了吗?”他问道。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和云镜生。”夏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看着你们走进酒店,许久不出。”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丈夫面前,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错愕的脸。

面前的王曜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一句话,他伸出的手放了回去。

夏惺向前一步。

“你和云镜生在一起,对不对?一整晚?”

丈夫不说话,夏惺耳边又是一阵雷声轰隆。

“你们做了什幺?”

夏惺发现自己声音颤抖得厉害。

丈夫疲惫地扶了扶眼镜,回避道:“小铃还在,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夏惺颤抖的声音不觉加重了语气:“她不在这,我把她送到了你爸妈那儿。”她紧紧地盯着丈夫,“所以告诉我,你们做了什幺?”

丈夫一语不发。

“阿曜!”

云间似乎传来嗡嗡声,丈夫双唇微启,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夏惺看着面前的丈夫,仿佛看到了那个令自己万般恐惧的结果即将成熟落地,而云镜生在后面朝自己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不要!不要成真!存在嘶喊起来,祈求着,肉体也受到影响——夏惺紧紧握住了王曜的手腕,王曜露出吃痛的表情。

“告诉我,阿曜,你们做了什幺?”夏惺睁大眼睛看着丈夫,眼角渗出了眼泪,急切的话语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你知道,无论你说什幺,我都会相信你的。”

“我……我很抱歉。”王曜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最终化为一片苍白,他抚着妻子的脸说道,“我不能骗你……我们确实在一起……这都是我的错。”

他甚至红了眼眶。

夏惺明白了,愤怒和凄凉顿时充斥整个胸腔。她猛地上前,双手攥住男人的衣领,用力拉开。

她很久没用过这样大的力气,一时间,纽扣纷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男人精壮的胸膛展露出来——上面布满暧昧的痕迹。其实脖颈也有,只是在黑暗里不明显罢了。

她应该为丈夫感到欣慰吗?欣慰他做了这样的事后还会回家?

闪电在一瞬间照亮了夏惺惨白的小脸,夏惺慢慢松开衣领,不可置信地后退,眼泪争先恐后地流出。

“为什幺?为什幺呢?”夏惺喃喃道,她问自己。落地的果实砸在牛顿身上带来智慧,砸在夏惺身上,却让脑中一片茫然。

王曜果然和云镜生复合了,正如舒心告诉她的。夏惺浑身颤抖起来。

那幺她呢?

小铃呢?

她们该怎幺办?

久远的记忆袭来,魏折荣的脸在多年后又出现在脑海中,令人窒息的痛惜感重新缠住了夏惺。她无法理解:明明自己已经反省、已经知错,明明她已经改正,明明他们彼此相爱,为什幺她还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为什幺“失去”再一次摆在了她面前?

思绪在脑中走了好几遭,可就是找不到答案。于是思绪回到了结果上——那些始终坚持、不断修正的东西成为了一个笑话,是那些给予着她无尽勇气和信心的东西。长久支撑她的信念在崩塌,灵魂绝望徒劳地嘶吼着“不”——世界成为一片扑飞的烟尘,烟尘中,沉重失去了意义,灵魂不可阻挡的飘向高空,四周的一切都轻浮不真——灵魂感到惊恐,存在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曾经蜷缩在墙角的形象又出现了。恐惧和紧张像花儿一样开放,胃里一阵翻滚。

王曜身上的痕迹不断浮现在夏惺眼前,她甚至可以闻到云镜生身上让她作呕的香气。香气和恐惧感让她恶心得想吐。

事实上,她已经不可抑制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可是什幺都吐不出来。无措的男人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把甩开。泪水让视野模糊了,发丝粘在脸上,嘴角溢出唾液,夏惺半蹲着,在模糊中找到一个物体支撑着起身,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为什幺?”夏惺流着泪,她这次向丈夫问道。

“我发现,我还是无法忘记他——”他的话真残忍,夏惺不想再听下去。

她感到一阵心寒:“所以,你就放弃了我?”灵魂失去支撑,不住地上涌,直至喉头——“我”就只出现在口型中。

“不,我从没想过放弃你……我没想过,我无法想象……”王曜摇头否认,他看着妻子,满脸的茫然与悲哀。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反驳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从他回来后?”夏惺打断丈夫的解释,她强迫自己放平呼吸,转移注意力,为灵魂急切地寻找支点。

王曜沉默着不回答。

这足够说明一切,刚找回的理智被瞬间击碎,灵魂找不到一个点。夏惺如坠冰窖。

陡增的出差、熟悉的香气、偶尔的撞见,还有舒心的提醒,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所有的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验证——唉,真傻。夏惺终于承认了自我欺骗。

不,要判定是否为欺骗,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你……爱我吗?”伤心至极的妻子用尽力气和勇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可负心的丈夫仍然无法回答她,因为一个小时前,他在心里回应了别人的爱,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妻子。

如果妻子问的是“你爱过我吗”该多好。

夏惺顿时感到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恐慌至极、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回到了曾经纠缠她的噩梦中。

再也没有能保持冷静的东西了,所有的情绪奔涌而出。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她抓住男人的衣服,仰头看着他,混乱地重复道,“我是信你的,我是信你的啊,阿曜……”她将衣服攥得更紧,热流源源不断地流出,在流动中逐渐丧失温度,脖颈处是一片冰冷的粘腻。

“对不起。我很抱歉——”王曜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幺,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让它变成这样,我从来不想……”他只会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夏惺看着丈夫,始终得不到她想要的回应。灵魂在惊慌地奔跑,她的脸皱成一团,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你说过你爱我的,你明明说过你爱我的,明明我们都约定好了……”

男人终于伸出手抱住她,夏惺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鼻尖又出现了云镜生的气味,夏惺感到窒息。于是,她挣脱了这个怀抱,王曜惊慌地看着她。

看着哭泣的妻子,他又想要拉起她的手,可被妻子避开了。

“别碰我!你让我恶心!”妻子声音尖锐。

王曜没有说谎,他从不想让事情变得这样糟糕,他想安抚她,去抚摸妻子的脸,妻子避开了,他想去拥抱她,她挣脱了,他想去亲吻她,她用力打了他一个耳光。

王曜耳边一阵嗡嗡,妻子的行为是如此陌生,让他不可置信。他看着妻子,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绝望,给他以离开的讯息——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从未有过的行为,从未有过的神情,从未有过的讯息,曾经熟悉的事物开始露出陌生的面孔,这份陌生让王曜也感到如至云间,迷幻让王曜愣在原地,恐慌不期而至。就像幼时夏惺被新奇事物吸引而松开了他的手,他想起手因为失去了一份温热而变得空虚,灵魂因为空虚变得更轻。

灵魂因为轻而感到恐慌。

“你真让我恶心!”听到妻子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惊慌感越发剧烈,他的身体比头脑更先一步作出反应。

他已经用力扣住妻子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向自己,然后不顾一切地吻住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强势急切。

夏惺狠狠咬了他,腥甜味在唇间弥漫开来,可他反而将妻子抱得更加用力。

当确认柔软、纤细、温热的肉体被禁锢在自己怀里时,王曜惊慌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他灼热的手掌开始沿着流畅的腰线向上游走着。

他拐着不断挣扎的妻子进入卧室,世界仿佛在旋转,直到他们双双跌进柔软中。

“别用你那被云镜生碰过的身体碰我!我嫌脏!”这句话也是从未有过的尖锐,让王曜呼吸一窒,也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放开了妻子。

王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妻子满脸泪痕,蜷缩在床头——妻子在他面前很少这样脆弱。

她一向是沉静的,做任何事都有条不紊。

“对不起——”他后退几步,声音颤抖,心口发堵。

他感觉很疲惫,他便坐下,地面此时有着无限的吸引力。

他擡眼看着妻子,却发现妻子也在看着他,妻子眼神悲凉。

“你是在难过吗?”妻子的声音幽幽响起,这声音让王曜有流泪的冲动。

“是的,我很难过,我也很抱歉。”

他坐在地上,妻子却站起身向他走来。衣服窸窣,妻子在他面前单腿跪下。

他感到下巴被擡起,眼前是妻子端详的面孔——她的眼睛还带着泪意,她冷静的神色却像是另一个人。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妻子喃喃道。

他不知道妻子在说什幺。

“我们做吧。”妻子说,她的脸又恢复了凄凉的神色,“紧紧抱住我,用力。”

王曜看着妻子如镜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像。他看着这影像,他的灵魂仿佛跟上了妻子,他们一起感受着迷茫和痛苦——他流泪了,他憋不住这一滴眼泪。

雷电已去,大雨降临,暴雨的声音仿佛能够掩盖一切动静。夏惺用力咬住王曜的肩膀,王曜似乎没有痛感,反而加紧身下的掠夺。这是从未有过的激烈疼痛,夏惺疼得松口,指甲在王曜背上留下血痕。他们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着、攻击着,却又为感受到彼此的温暖而暗暗松了口气,夏惺心里悲凉得可怕,然后,她不再反抗。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扣紧她的手掌,两人的指节都攥得发白。热流源源不断地离开体内,女人发出伤心的呜咽声,男人的吻随之落下。

一个又一个吻,构成了一首安魂曲,演奏着,演奏着,抚慰两人难安的灵魂。四肢交缠,肌肤相贴,炙热萦身,喘息重重,起起伏伏犹如身在摇篮,让人迷醉。唯有触感在诉说真实,灵魂在真实中不断沉迷。

王曜的手沿着妻子潮湿的脊背安抚她,他轻蹭着妻子的额头,妻子便将下巴靠在丈夫肩上。

“诺诺……诺诺……”耳边传来丈夫沉重的喘息,喘息间不断叫着她的名字,她模模糊糊地应答着。

云镜生的气味已经被盖过,这里,只有她和王曜的存在。夏惺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诺诺……诺诺……”这声音让她感到疲倦,脑袋开始发晕,夏惺闭上了眼睛,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迷迷糊糊中,有人在亲吻她的脸庞,一股又一股的电流流窜全身,心却渐渐沉睡。大雨还在继续,夏惺终于在雨声中入眠。

第二天一早,王曜被日光惊醒。他捂着发疼的头坐起身来,发现身边早已不见了妻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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