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回来一个小狗崽,又小又脏,蜷缩在角落里见谁都叫,唯独不怕我。
我把它装在纸盒子里偷偷带回了家。
刚开始那两天,小狗崽不吃不喝,我妈说它到了一个新环境,怕生,时间长了就好了。
当时家里很穷,我爸又爱打麻将,把家里输了个底朝天,回到家不是喝酒就是砸东西,拳打脚踢逼着我妈要钱,拿到钱又会摔上门消失一段时间。
我妈有时候会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骂我爸是个王八蛋,总有一天她会带着我离开这里。
受我妈的影响,我在她面前不会喊他爸,小手托着她的脸,话不利索的跟着骂混蛋。
那个王八蛋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捡回来了许如意,也就是小狗崽,我妈问我为什幺给它起个人名,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只是咧着嘴笑,说听着吉利。
其实是希望它能带来好运,让我们母子两逃离这种苦海。
可事与愿违,没过多久许如意就被我爸发现,拿凳子砸死了,活生生的小狗就那样蹬了几下腿,没气了。
那是我第一次面临生死离别。
年幼的我除了哭什幺也做不到。
第二年,我妈生了我弟,她的神情愈发憔悴,常含着泪对我说对不起。
弟弟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叫许安,因为我叫许逸,合起来是安逸的意思,我觉着好听。
那年,我才六岁。
生了我弟弟后,我妈就再也从床上起不来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去不了菜市场卖菜,因此挣不了钱,我爸也就没回来过。
我妈说我该去上学了,可家里没钱,上不了。
希望我别怪她。
我从来没想过怪她,也没抱怨过,洗衣烧饭都是我来承包,大腿被烫了一块疤,我从那以后就没敢穿过短裤,怕妈妈看见了伤心。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家里实在没有东西吃了,邻居看我们可怜,给了几块钱,我紧紧攒着那几块钱,买了几个馒头。
白乎乎,热乎乎。
馋的我咽了几口口水,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可是这年冬天格外的冷,我看着逐渐冰冷失去温度的妈妈,心里低落到低谷。
她说要带我离开这里,她食言了。
那是我第二次亲眼看到死亡。
我妈死了,死在了窄小的出租屋里,没有葬礼,在郊外的乱葬岗挖了个坑随便埋了。
我爸回来了,点了根烟夹在手里,看不出悲伤,只是在家里呆着的时间长了,但我更希望他永远别回来。
许安还小,还没断奶,可家里没钱买不起奶粉,我就垫着脚丫给他煮稀饭,煮很久很久。
抱着小小的瘦弱的弟弟,吹到合适温度,一口口给他喂饭,那一刻,突然想起当时喂许如意的时候,我鼻子一酸,豆粒大的泪珠就滴了下来。
我抱着弟弟哭了很久,眼睛肿成一条缝,但还是擦干眼泪,给他继续喂饭。
他还小,不能饿着。
小狗崽死了,我妈也死了。
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孩,除了我自己我只有弟弟了。
我每天都在陪他,小小的我,照顾小小的弟弟,我七岁了,那个男人问我去不去上学,我很抗拒,一是我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流,二是,我认为上学就是为了分开我们兄弟俩,我怕他伤害弟弟,像他打我妈一样。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还是强行被送到了学校,那个人塞给邻居一些钱,让她平时在家留意下我弟,别让他瞎跑。
许安两岁半了,追着我屁股后面跑,小小一团,奶唧唧的喊哥哥,别提有多可爱了。
由于我上学比较晚,和我同龄的小孩已经上三年级了,我才刚上一年级,但我头脑很好,学的并不费劲,很快就赶了上来。
老师也了解到我家的困境,给了我一笔助学金,让我回家交给父母。
我没给,也不想给。
我拿了些钱给邻居,让她帮我给许安买了几件衣服,邻居问我是从哪里来的钱,我说是我捡来的。
他那些衣服都小的不能穿了,也不能总叫他穿我之前的破衣服。
我在小卖部拿出几块钱给他买了个布偶狗,一按还会响“我爱你”,玩具长得很丑,歪鼻子斜眼,但是清仓处理,便宜。
剩下的钱就被我锁在卧室抽屉里,钥匙被我栓了根红绳系在脖子上。
他这个年龄还分不清好坏,抱着小小的玩具狗爱不释手,一直按个不停,像是知道它的意思,开口,吐字不清晰的看着我。
“我……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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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两点一线,家,学校,家,学校,家,学校。
只要一放学我就会立刻抱着书往家跑,同桌笑话我,说我是弟控,我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管是不是弟控,但凡有关许安的事情,我都会格外上心,近两年,那个男人又如当初一样,对我们家不管不问,一走就是十几天,他离开的日子,我倒是松了口气。
我去上学,那个人要是在家,我弟弟免不了挨打,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他不打我,因为我要上学,揍得狠了明天会留淤青,老师看见就麻烦了。
他一走,我就抱着许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哭的狠就把脑袋凑过来蹭我,我会弯下腰亲亲他的头,告诉他不怕,有哥哥在。
我记不得我妈是什幺时候离开我们的了,只知道是冬天,我把农历十一月一定为妈妈的祭日。
111,我的妈妈,我,还有我弟弟,我们三个人。
许安没有见过母亲,家里也没有我妈的照片,我就会给他口头描述,我们妈妈是多漂亮多漂亮的大美人,实际上,我也记不清她的样貌了。
但我不想忘掉,一直在提醒自己,甚至想要把她画下来,可我没有艺术细胞,画的很丑,我撕了。
我的弟弟被我养大了,九年义务教育让我和弟弟都上了学,转眼间,我上初三,他上六年级了。
和我一样,他的成绩也很优秀,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变得沉默寡言,不怎幺爱说话,只是依旧会拽着我的衣角,指着练习册上的题:
“哥哥,这个,我不会。”
我很享受他问我题目求教的时候,也很喜欢他叫我哥哥,这让我觉着我不是孤身一人,我也是被人需要的。
我在班里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中考发挥的很好,考上了重点高中,三年学费也被免除,可我怎幺也开心不起来,因为那所高中离我家很远。
我家在东外环郊区,那所学校在西环,横跨整个县区。
如果去那里上学的话,我就不能每天回家,也不能见到弟弟了。
正当我坎坷不知如何像许安解释的时候,他却像是什幺都知道了一般,出奇的平静,搂紧我,他长大了,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我的额头,像我以前对他小时候那样,亲亲我的额头。
“你去吧哥哥,我会乖乖听话等你回来。”
我差点没哭出来。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轻易在别人面前掉泪,我告诉他,两周回来一次,也给他留了足够他生活两周的钱。
收拾行李的那天,许安把自己关在他的小房间里,没有出来,我悻悻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再三,还是敲了几声门:“许安,哥哥走了。”
门那头没有回应。
我想,他绝对生气了,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幺:“照顾好自己,哥哥很快就回来。”
住宿的环境不太好,十二人间,过道狭小,两个人都错不开,集公共澡堂和卫生间,但对我来说是很好的了,能不交一分钱住进这里,已经很知足了。
我挑了一个角落的床位铺被褥,目前来了几个,等我收拾好,室友也都来齐了,各自介绍了一下,发现我上铺和我都是A1班,也就结伴去了教室。
学校分的班级很多从A到C,A1-A5,B1-B5,C1-C5,按成绩划分,由高到低。
李嘉豪也就是我那个室友,和我都是尖子班的学生。
这两周我不知道是怎幺度过的,非常难熬,只要一有空余时间,我就会想起我弟弟,担心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活像一个老妈子。
终于熬到周六,到家门口我一推门,便闻到了饭香,许安站在厨房,炒着菜。
回家的那一刻,见到了我亲爱的家人,心突然就落下了,两周以来的焦躁不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叹气:“我回来了。”
许安顿了下,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眼眶红红的:“哥哥。”
“哭了?”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