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谎言

自欺欺人(一)

苏鹤华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腰间束着青白的环玉腰带,脚踩黑色长靴,不喜不怒的表情,仿佛看淡了一切,眉宇间夹杂一股怅然若失。

说是入了道,可她一身的世俗风尘却掩盖不住。

“鹤华啊,今日你便回去吧,为师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老者臂弯里挂着拂尘,身形傲立,满眼慈爱的看着身旁的弟子。

“师傅,我…….”

“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福生无量天尊。”

老者捻着白花花的胡须,一步一轻浅,消失在茫茫的山间,

风吹过,留下他身上淡淡的香火气。

苏鹤华张开嘴欲说挽留的话,神情犹豫优柔,眉心的小痣随着她的皱眉显得苦涩无比。

她不敢回去,苏家哪里会真心接纳她,不过因为当年师傅的一句此娃乃天赐福报的谎言,免她于被遗弃嫌恶,

生身母亲是那风月里的妓子,竭尽所学的伎俩攀上了富贵,又瞒天过海生下了她,

在腊月的某天,抱着襁褓里的她,胸有成竹的敲向了苏家的大门,却堵在了高高的门槛之外,

懦弱无能的苏父矢口否认,他一个倒插门女婿能让子女跟他姓已是上辈子烧的高香了,哪里还敢认下哭坐在地上的妓子和她怀里的孩子,

苏母裹着着银白色的狐狸围脖,手里抱着热气十足的手炉,不屑一顾,鄙夷嫌弃的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苏父,

高高的门槛横在里面和外面,挡住了外面的风雪,护住了里面的威严。

妓子用力掐了一下襁褓里的苏鹤华,无知的婴儿瞬间哇哇大哭,吵得苏母不悦的压了压眉头,揉了揉耳朵,苏父则是在严寒的冬天出了一头的汗,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招呼下人赶紧关门。

妓子是破罐子破摔,她没了回头路,孩子怎幺能带进风月里养育呢,她又怎幺再讨的那些色鬼的关心,身价轻如薄羽。

“你这是要逼我们死啊!”

围观的人越多,妓子哭喊的越卖力,婴儿身上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块淤青了,此时已经嘴唇乌青,半滴眼泪不见,哭声逐渐变小,

她的师傅,和玄挤过人群,抱起了她,仔细端详,

“此娃乃天赐福报于苏家,自此苏家无祸无灾,富埒陶白。”

“道长何出此言,敢问如何称呼?”

苏母踏出了门槛,语气有些急切,在这世间仙风道骨的人少见,道号远扬的人更少听。

传闻熙朝开国皇帝就是靠着身边的道长,窥到天机,得到天助,杀伐四方,统一天下。

“天赐机缘,小娃与我投缘,”

和玄轻轻拍着婴儿,留下缥缈的回音,

“在下和玄。”

至此,她有了道号也有了名字鹤华,一个清心寡欲的名字。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感叹,痴痴的望着和玄离开的方向。

“夫人,夫人,这…….”

苏父指了指远处又指了指瘫坐地上的妓子,左右为难,不敢置信的窝囊样。

“还不把人轰走,既然是苏家的福报,必当会回来,你们以后仔细着点,一群饭桶!”

苏母冷哼了一声,再次迈入门槛内。

妓子死了,传言是伤寒,传言是失心疯,传言是脏病,真相是什幺谁也不知道,就像关起的苏家大门,陈年老木发出的嘎吱声,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中。

她不敢回苏家,因为那里还有苏雨鸢,成婚生子的同父异母的阿姐。

年仅5岁的苏鹤华一身缩小版的道袍,站在苏家门口敲响了大门,仅有三声,随后双手放于后背,

开门的下人平视了一圈,最后才缓缓的低头,发现了面红齿白的奶娃娃,刚要出言不逊,瞬间想到了什幺,慌慌张张的跑向主院。

“小东家您慢点,这是夫人和老爷。”

苏鹤华强压着心里的胆怯,仰头迷茫的望了望他们,

只觉得这里压抑的厉害,人也不好相处。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喜眼前这两位大人的假装亲密。

“师傅叫我在你家过中秋,让我留宿一晚。”

这是苏鹤华第一次入苏家,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我是你大娘,他是你爹,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都行。”

苏母依旧蹲着,伪善的嘴脸,想要牵起她的手,又被躲掉。

“师傅未曾同我说起。我叫鹤华,不是什幺小东家。”

苏鹤华仰头问下人,眉间的小痣配上她冷冷的语气显得她不容侵犯,

“我的住房在哪,劳烦带路。”

她只是来执行任务,所以在自己的院子里哪也不去,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天上的月亮,思考师傅现在在干嘛,是不是又在念道书。

她被外面的吵闹声吸引,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站在一遍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哭喊声一片的东院,

15岁的苏雨鹰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药石无灵,刚才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吓坏了众人,气息微弱的昏死过去,

好奇的跟着人群一起来到了东院,她站在床头,看着床上的少年,微微摇头,

“鹤华,你救救雨鹰,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是福报,天赐福报。”

苏鹤华被晃的想吐,胳膊被掐的生疼,环玉腰带叮当作响。

“你们出去。”

她搞不明白大家为什幺用一种崇拜希冀的目光看着她,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觉得清净了许多。

不是医者,如何治人,所以她为床上的少年念了一遍道书,困了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嘎吱。”

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泪汪汪,穿着一身白色亵衣的小姑娘。

她抽噎着,有些害怕的望着比自己小的鹤华,她不过才10岁,但耳濡目染的环境,让她也对眼前的小道士充满敬畏。

“我哥哥会好起来吗?他不会死吧?”

苏鹤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绵软的声音让神经紧绷的苏雨鸢放下了戒备,上前拉住了她肉乎乎的小手,

“他们说你很厉害,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

“你的手好暖和。”

苏鹤华用她尽会的词汇表达此刻的愉悦,冰冷的桌子让她生寒,但眼前大姐姐的手让她心生喜欢。

“你帮我捂捂手也许你哥哥就会好起来了?”

实在是冷,周围的人很冷,自己的身体很冷,苏鹤华的帽冠摇摇歪歪,偏偏她还要偶尔扶一扶,显得正经里夹杂着滑稽可爱。

“真的吗?”

“也许吧。”

苏鹤华难得见到和她一样的小孩,话也多了一点,童真也露出了一点,也不端着道士的架子,

第二天清晨,不负众望,床上的少年居然转醒了。

至此苏鹤华是天赐福报的说法正式落实了,苏雨鸢也和她结下了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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