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生瞳孔微张,全身融进在某种只有他自己清晰体验的紧张气氛中。
他抚摸着凹进去的那块瘢痕,这是他紧张时会作出的一种安抚性动作。
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排细小牙齿陷进皮肤的酸痛感。
父母都是政府机关要员,爷爷是市一高校长,奶奶在某三甲医院当主任医师。
家中独子的他养成一种对任何人都轻蔑的态度。小学时期和几个同样不服管教的男生组小帮派,在操场上横冲直撞,对看不惯的高年级前辈大打出手,在一本本子上记录下同学的各种外号,将胆敢反抗的出头鸟推到地上,大声羞辱。
他学习钢琴,学习小提琴,学习书法和国画。
可每一样都无法改变他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最爱暑期的童子军夏令营。
只有在那里,才是真正的自由。
他可以划艇砍树爬山,还能晚上睡大通铺和几个朋友天南地北的聊关于最新出的暴力游戏和班里好看或丑陋的女生,彻彻底底释放无处安放的好斗性格。
吃过的最大苦头就是大笑高年级前辈踢球烂而被一群人围住射门。
可那次他仍旧不怕。
后来他才明白缘由。
所有人都只是在小孩子世界里争论输赢。只有孙沫,她张嘴撕下一口肉,阴郁无比盯着他,细螳螂才不在乎后果,她是真想让他死。
比他高半头的孙沫在一滴血(他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淌下时,发红的两眼射出滔天恨意,以至于她的眼珠周围圈起一种暗红色的色圈。
因为激烈情绪而漫出的汗水使头发像纹身般刺刻在脖子四周。湿漉漉的愤怒模样震慑住在场所有动静。
大家都害怕地不敢靠近,只有一开始就与孙沫面对面,只隔着一臂距离的他自己明白,在那天起,脖子上伤口的疼痛开始让他陷入一个怪圈。
他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自己的心情。
那天,自己的血从孙沫嘴滴落在地,他第一次起了生理反应。
就像是被标记的用品,他开始在意起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的人。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困扰着他。那时大家的审美还停留在‘属于小孩子’的层面,像是太高或太胖,一切不符合正常标准的孩子都将被冠上丑女丑男的称号。
在起反应之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因为在他印象里,孙沫一直是典型丑女的代表。他怎幺能对那种巨人观丑女产生紧张反应?
虽然这幺说,他开始与孙沫保持一定距离。因为他发现,只要孙沫在场,他的视线就会慢慢慢慢转到她身上。
要是被大家发现自己对班里有名的丑女感兴趣,一定会被到处宣传。这样一来,自己精心维护的地位将一落千丈。所有人都会将他与孙沫这个丑女挂钩。
于是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在意孙沫。真的不小心出现在视线中,他也会恶狠狠盯着她,好像那次事件后他一直怀恨在心,准备报复似的。
幸好这一切在小学毕业开始的暑期中结束了。
虽然没有考上足够能上重点中学的分数,但家里的关系还是让他毫无意外进了市一中。
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决裂,也为了能在学校里混个不错的人设,毕竟现在他已经是个大小孩了,而且如果还是维持小学时期横冲直撞的野蛮性格,简直像个永远没长大的小屁孩。
于是上中学后他开始隐藏自己,努力控制情绪稳定,变成他妈妈口中的‘绅士’。富养的家庭环境从他脸上就能一眼看出。不知人间疾苦,又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出一种处变不惊的从容。
一个开始学会包装自己的典型有钱人家小孩。
值得一提的外表和富裕的家庭使他在学生私下里排名的风云人物中,除了因美丽突然出名的孙沫,也赫然在榜。
因为他一直没特意留意小学毕业后孙沫的去向,还以为像她这样家境普通成绩又一般的人会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得不去普通中学念书。
出乎他意外,孙沫升学考试超常发挥。
初一时两人班级相隔很远,再者他开始有了固定的圈子,对于孙沫的长相也随着毕业渐渐淡去,所以到了初二,听说十四班有个很好看的女生时,他并未多少放在心上。
只是在上体育课时,朋友给他指了一下,他才发现这个突然引起大家目光的‘校花’竟然是细螳螂孙沫。
许久未见,孙沫比原先更高了些,在一众列队踏步的学生中,简直像个高中生般违和。
完全没有婴儿肥的孙沫下巴又小又尖,寒冷的空气让她肤色冻得有些发青。她眼睛低垂,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发呆,纤细的四肢因为突出的身高做着不协调的动作。
多次因为同手同脚被体育老师单独拎出来指导。刚大学毕业的年轻男老师用记录本轻轻拍她头。
说着“再做错就给我绕操场跑一圈”的吓唬话。
队伍哈哈大笑。
只有站在篮球场边缘,目睹一切的他明白,就算是下次再做错,那位老师也舍不得印证自己的话。
“你知道吗,我听说那个十四班的女生,在小学时期还是个胖子呢。”指给他看的那位朋友说道:“好像是六年级左右才瘦下来。对了,她是羽才小学毕业的,我记得你也是那个小学毕业的吧?”
朋友转过脸,即便他仍旧盯着孙沫,也能察觉到对方好奇的探视。
“好像她还和一个男生打过架。喂,你了解这件事吗?”
“不知道。”男生收回视线,双手插进兜。
从器材室借到篮球的另外一个朋友朝两人这边打招呼。
“于绫!甄瑚瑚!你们两个别在那儿偷看美女了!快来打球!”
两人往回走。
“喂,瑚瑚。”朋友问他,“你说,我追孙沫有没有可能?”
男生看他一眼,又面朝前方。
“我怎幺知道。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