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船员

盛夏的海风总是突如其来,在慵懒倦怠的午间,猝不及防地卷起铺天盖地的浪潮。

“……总是要记得看云。”

年长的航海士对后辈们说道,“看天空与海面相接的地方……”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天气与航向。

下方涌起惊涛骇浪,大海躁动着,远方有船只被卷入漩涡,很快就被湍急的激流绞碎。

高空里翱翔的巨舰不为所动,仍然自由自在的徜徉在绵绵云海之中。

“还有那些燕子……”

航海士淡定地继续说着。

伊萝趴在甲板上擦地。

船员们的讨论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对此不太感兴趣。

她更在意下一次战斗什幺时候开始。

飞空海贼团有许多见习船员,但只有她一个得以留在主舰上,那些混蛋们总是喜欢将各种杂活推给她。

最初她十分不满,甚至与其中一些人大打出手,最后终止于船长的镇压。

金狮子将所有涉事人都揍了一顿,其中有人还挨了子弹。

伊萝作为最皮糙肉厚的一个,被一拳打断两根肋骨,脾脏破裂,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恢复。

所以她现在都安安静静干活儿。

她还认识了其他的见习船员,了解到大家处境都差不多,虽然他们比她要弱。

但这规矩是最强的船长定的,她暂时还没能力挑衅他,所以她决定接受。

所谓的规矩就是,见习船员不仅要负责乱七八糟的杂活,哪里需要往哪扔,还没资格参加大多数的正式行动。

她今年九岁,入伙已经两年多了,参与的劫掠活动屈指可数。

这也导致她手上的财产十分有限——对于她这种没有地盘和固定产业的年轻海贼来说,最主要的钱财来源就是打劫,毕竟船长不会给他们发工资。

虽然她无缘大多数行动,但偶尔也会有自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不久前他们才毁掉一个海军基地,她一如既往地留守在船上,遇到了几个慌不择路逃跑的海军。

他们看上去十分绝望,其中有一个试图对船舰发动自杀性袭击。

第一个人头就是这样拿到的。

在他死后,他的同伴悲愤地扑过来,试图与凶手同归于尽,伊萝就顺利完成了双杀。

伊萝拿走了他们的枪和钱包,再将他们的尸体认认真真搜刮一遍,又得到了一些战利品。

几张花花绿绿的优惠券,一条金项链,一只小巧的南瓜状塑料发夹,一条镶着小型指南针的手环。

她把玩着那枚小巧的发夹,又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伊萝有一头鲜亮浅淡的金色鬈发,像是烈日下的熔金,发丝蓬松,半长不短,在脸侧支棱乱翘着。

目前似乎还没法抓出一条发辫或者发髻。

最后,她将那条项链挂在了脖子上,让它变成最显眼的战利品。

伊萝很期待下一次战斗,也希望能有更多人跑过来送死。

船员们陆续归来后,战舰再次腾飞,许多人扛着战利品经过,武器上滴落着鲜血,在甲板上留下了一串串红印。

伊萝心情愉悦,没有再为这件事发表不满,任劳任怨地蹲下来擦地。

她穿着一件肥大的外套,里面是紧巴巴的吊带背心和短裤,金链子就在锁骨前晃来晃去,映着阳光闪闪发亮,非常晃眼。

“这东西不错。”

一个船员拎着两箱酒经过,歪头端详着那条项链,试图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你从谁那里偷的?”

“不!”

伊萝向他呲出了一嘴尖牙,“是我杀了他们!”

“你不会偷偷溜下船了吧,小翅膀?你知道这不符合规矩——”

“是他主动靠过来的!”

伊萝恼火地说,“这是属于我的东西!”

“你还是个见习生,你什幺都没有。”

那人白了她一眼。

金发小孩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因为个子窜得太快,她几个月前买的衣服已经变得不太合体,此时紧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

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布料,依稀可见胸腹处泛起的亮光,隔着苍白的皮肤,仿佛冰层下燃烧的暗火。

她微微擡起头,那双色泽浅淡剔透的金色眼眸里,漆黑的竖瞳微微收紧,“滚开。”

“开玩笑的。”

船员后退了一步,不屑地说,“这成色一看就是次品。”

伊萝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拎起脚边的水桶涮抹布,然后继续擦拭地板。

船员们在周围来来回回,大多数都扛着战利品,酒水,烟草,黄金,各种物资,有些东西显然是从基地周围的村镇里抢来的。

还有一些船员带了活人上船,将人夹在臂弯或是扛在肩头。

那些被抢来的男男女女们也表现各异。

有的哭嚎,有的咒骂,有的沉默,还有的不断祈求,希望在完事之后,海贼大哥大姐能给自己一条活路。

伊萝一边擦地一边向下走,站在通往船员舱室的楼梯上,下方那些房间里传来的吵嚷和哭喊声连绵不绝。

她清洗着台阶的扶手,摸到一些黏糊糊的鼻涕眼泪,撇着嘴甩了甩手,又看到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那个船员身形庞大,腰间挂着砍刀,背着一个大箱子,一手扛着一个人,一手拎着一大瓶酒,边走边喝酒。

伊萝赶紧站到一边让出路来。

“小翅膀。”

船员向她扬了扬下巴,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新战利品?”

伊萝高兴地点点头,“没错,艾拉大姐。”

艾拉是为数不多的对她还算友好的船员——所谓友好,就是指的不会莫名其妙找她的麻烦,能和她正常交流说话的。

伊萝看向对方手里的俘虏。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身材精瘦,皮肤白皙,面色枯槁,一副颓然绝望的模样。

“哈哈,你也喜欢吗?”

艾拉大笑着说,“等你成为正式船员了,也可以去抢一个回来。”

她说着打了个酒嗝儿,“等等,你多大了来着?”

伊萝:“我快十岁了。”

“呃,是吗,你长得有点高了,对你这个年龄来说,我经常忘了你还是个小屁孩,嗝儿,那还是应该再等等。”

艾拉将几乎空掉的酒瓶塞进她怀里,“不过你是鱼人,你还是龙,所以或许……也没什幺关系。”

伊萝皱起眉,想解释自己不算是真正的鱼人,她还有个素未谋面的人类父亲。

那家伙让她在穿着衣服时看上去和人类毫无区别。

虽然他早早死了,除了一颗奇臭无比的果实之外,什幺都没有留下。

伊萝:“这和年龄有什幺关系?我不感兴趣。”

“哦,当然,你不感兴趣可能就是因为你还小。”

艾拉向她挤挤眼睛,“不过,也不好说……但必须要等你长大,你才知道你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只因为不懂才这幺说。”

小孩子通常都不愿意轻易承认她们的无知是因为年龄,伊萝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她鼓起脸,“我就是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去和人打架。”

艾拉继续大笑,“哈哈哈,所以我说什幺来着,小屁孩。”

高大的海贼哼着歌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艾拉捏着怀里的酒瓶,她看了看上面的标签,然后仰起头将仅剩的一饮而尽,感受着辛辣气息在口腔里蔓延。

不太好喝。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但除了清水之外,她也尝不到什幺别的饮料了,所以总比没有要好。

“小翅膀!”

上方的甲板上传来呼喊声,“死丫头又跑哪去偷懒了!准备下船一趟!”

“我没有偷懒!”

伊萝将水桶踢到墙角,一下子蹦起来,“我来了!”

下船!

自打她加入飞空之后,下船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他们的战舰不止一次靠岸停泊。

但她只是一个毫无人权的见习船员罢了,在其他海贼们寻欢作乐的时候,她也总是要守在船上打扫卫生。

偶尔能溜到城镇里玩玩,也得掐着时间赶紧回来。

呼唤她的船员叫贝斯,身材干瘦,皮肤蜡黄,正满脸挑剔地看着她,最终不情不愿丢给她一个指针。

“过会儿我们要在梅里科斯岛停靠,午夜时才启程,你去一趟米拉尼亚岛,给我老婆送点东西……”

这船上不止一个人能飞,但他只能使唤这个见习船员,而且她确实很快。

伊萝拿过指针。

梅里科斯岛和米拉尼亚岛之间大约有小半日的航程,但她的速度可以将来回时间缩短数倍。

她看了看时间,这意味着自己可以在米拉尼亚岛玩上几个小时,“好啊。”

贝斯报出了一串地址,又给她一只装满首饰和金条的箱子,“我会和她通话的,如果让我知道你私藏了什幺东西……”

伊萝很想一口火喷在他脸上,但她实在很珍惜这次出去玩的机会,于是就假装没听见。

贝斯嘟囔了几句,“快滚吧,现在正好。”

话音未落,下方海面上浮现出一座岛屿,田野金黄,森林葱茏,在云雾间若隐若现。

伊萝的视力远超常人,甚至能清晰看到那岛上的城镇轮廓,还有港口停靠的货轮和游船。

她抱起装着金银财宝的箱子,轻盈地跳上栏杆,向着茫茫云海一跃而下。

猛烈罡风扑面而来。

背后的双翅倏然张开,白金色的鳞片映着阳光,柔韧的翼膜在风中震颤着。

女孩轻松地飞翔在高空中,操控着周身涌动的风流。

狂风将她托举、缠绕,然后向前推送——

纤瘦的身影宛如利箭般射出,向着下方的岛屿疾飞而去。

米拉尼亚是一座农业岛屿,建筑散布在山路上,布局不太规整。

道路歪歪斜斜,四通八达,一座座白墙灰瓦的楼房鳞次栉比,巷陌间飘散着食物和酒水的香气。

目的地在岛屿东侧的城镇里,伊萝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正主。

贝斯的妻子也是瘦瘦高高的模样,看上去要和蔼许多,她接过了箱子,询问门口的金发女孩要不要进屋休息一阵。

伊萝急着去城里,自然就谢绝了,也没收对方的钱,反正能出来玩已经是最好的报酬。

她蹦蹦跳跳地在镇上闲逛,走到了城中心的小广场。

广场上铺着白色的砖石,有一座双鱼雕像的喷泉,周边则是各种小商铺,橱窗里摆着衣裙鞋帽各色珠宝。

她手上也有一些钱,但伊萝不太清楚自己能买得起多少东西。

不过,买不起也可以抢。

毕竟船上那些混蛋们一直是这样的。

小姑娘心情愉快地想着,就不再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她在一家餐馆前停住脚步,闻着烤鱼的香气推开了门,点了一桌当地的特色菜,在开始在座位上发呆。

拿着店家给的账单,伊萝很痛快地付了钱,因为这个数额对她来说完全不多。

比起拿枪威胁老板吃霸王餐惹出麻烦,如果引来海军,她还要出去杀人,等回来恐怕厨子们也都跑了。

那样很可能连饭都吃不到,还是这样更简单。

小姑娘托着腮安安静静地等着。

餐馆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两个戴着帽子的男孩说笑着走进来,他们年纪都不大,看着可能和她差不多。

左边那个有着鲜妍靓丽的红发,右边那个有很显眼的红鼻子。

伊萝:“……”

她总觉得他们有些眼熟。

她肯定在什幺地方见过这两人,或者说什幺人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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