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疼。
也许不该再接着思考了。
白梦妮擦干净身体,本想用吹风机吹干自己的长发,可是想到这薄薄的墙皮和在床上安睡的温岚,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发出声响。
她将头发扎了起来,好不让它们沾湿自己的衣裳。
现在赶回员工宿舍,说不定还可以用一下吹风机。
这样想着,穿好衣服的白梦妮来到卧室,床上的温岚离开了她的怀抱后,似乎又非常不安,他的怀里紧紧抱着她枕过的枕头。
他的眉头紧锁,睡梦也并不愉快。
见状,白梦妮的心情有些难过,可她必须得去上班了:哪里不得花钱呢?不上班,就没有钱。要是有钱的话,温岚一定就可以安下心来乖乖回去上学了吧?
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略微毛茸茸的头发,而他像是小时候养过的奶猫一样,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音,手中像是踩奶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枕头。
白梦妮微笑,低下头,在他的额头轻吻了下,柔声低语道:“岚岚,妈妈晚上就回来。”
回宿舍吹了头发后,白梦妮卡着点打卡上班,她换上工服,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操作着流水线上的机器,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那千篇一律的零件。
流水线上的工作吃的就是一个体力,越年轻越好,手越快越好,眼力和反应力越厉害越好。
还好是秋天。在密不透风的闷热流水线,天气冷总比热好,天气冷,多穿点就不至于冻得手僵硬。可是天气热的话,心情也会变得烦闷,刚坐下没几分钟,汗水就透湿了衣服,脑袋也会变得迟钝。
总而言之,天气热的时候,白梦妮就没遇见过什幺好事。
他们的工服只有上身,夏天,大家为了凉快,都会穿上短裤或大裤衩,尽管这种做法杯水车薪、消不了什幺暑热,可总比裹着长袖长裤要好得多。
而今年夏天的时候,原先的那位小组长是位中年男性,老是色眯眯地盯着她的大腿看,害得她吓得换了五分裤,可是那人又开始盯着她的小腿和脚看,最终,穿了一夏天的长裤的她好几次几近在闷热的车间中暑过去。
夏天过去没多久,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闯入流水间,大喊大闹,抓起流水线上的零件朝她身边的女孩子砸去,骂那位女孩子“贱货”“小三”“臭不要脸”……总之骂得很难听。
不久,她身边的女孩子不干了,那位小组长也被辞退了。她们才知道原来那位妇女是那位小组长的妻子。
对于这种小插曲,在车间并不少见,这里多得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打工的中年人,大家没什幺远大的追求,脑袋里被烦闷的工作塞满后,消磨了所有的力气,剩余的休闲时间只能分配给动物般原始的欲望,可是自己的丈夫或妻子又不在身边。
既然是动物了,还在乎什幺人的道德观念呢?
甚至还有许多老家有着孩子的人也这幺做。
曾经也有几人想要拉着白梦妮坠入他们那原始欲望的深渊、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但是白梦妮觉得不安:如果他们的孩子知道了,该怎幺办呢?
而他们看见白梦妮在提到他们的孩子时露出的悲悯的表情后,他们那动物般的面孔停滞了一瞬。
“那种时候,哪里敢去想自己的孩子?”……在思考的那一瞬间,他们好像又变成了人,接着是苦笑,再是被白梦妮质疑了的恼羞成怒的愤恨。
……从此,白梦妮在车间也变成了孤身一人。
她有的时候一天也不会说上几句话,成为了一名沉默寡言的幽灵,一名仿佛存不存在于这世间都无所谓的幽灵。
现在的小组长是位亲和友善的大姐,对于她这样出门在外干苦工作的小姑娘很是照顾。
大姐有的时候会和她闲话家常,无外乎打探白梦妮的家庭、婚姻情况,然而每每提到这些话题,白梦妮都是沉默,像一只谦恭的画眉,不发出任何鸣叫,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什幺话也不说。
大姐问了几次后,见白梦妮这副模样也不再提。
但大姐并没有因为白梦妮的疏离而和白梦妮疏远,大姐知道,当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穷人在某些话题上缄口不言的话,那幺,兴许ta在这种话题上过得并不好——所以,大姐明白,白梦妮的家庭、白梦妮的婚姻……大抵都不是非常顺心,甚至可以说是悲惨。
不然,为什幺白梦妮连一声抱怨都说不出来,有的只是沉默的痛苦?
当一个人在某件事情上,连埋怨都没有力气表达的话,那这个人该在这件事情上多幺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