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兴三年,小皇帝自尽于长生宫,军阀混战,狼烟四起。新派思想也开始流行,绝不再立一个君主,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姜旒摸了摸后腰的金左轮,踩一脚油门,想要加速甩开身后追击的坠子,西洋汽车确实比马好使,就是笨重了些,走不得小路。他学东西快,还触类旁通,一辆小跑被他开得风驰电掣潇洒飘逸。子弹砰砰在漆黑铁皮上打出凹痕,追不上车轮一圈。
哼——
唇角的轻蔑还没落下,他急打方向,一个甩尾停在崖坡犄角。
几辆老爷车闪着大灯停下,枪栓声数响,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掉出崖坡一截的小跑驾驶位。
“姜旒,一个义子,真以为捧你坐亲王啊?玩什幺命呢?”
“下来吧,叔也是看你长大的,姜四爷怎幺对你的都清楚,何必给他卖命?”
唇角仍未落下,姜旒举起双手,慢慢打开车门……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左手抖出金左轮,枪口划出圆弧,修长食指搭上扳机,眨眼击中数人。
有几个人呢?冯其国是肯定中了的,其余的……车翻下崖坡太快,他没看清,这不好,干爹让他眼观六路,要……
因为假装开门解开安全带,姜旒撞得不轻,他努力在飞速无序的翻滚中抓牢能抓到的任何物体,前胸几番撞上方向盘,脚蹬刹车,却还是被甩出车外,小跑砸过双腿,快速滚落。
轰——
一声巨响,车子重重触底,又砰的炸开,燃起熊熊烈火。
巨大的撞击声惊起鸟雀无数,小兽跑动时窸窸窣窣,有的慌不择路从姜旒身上踩过,带出山石枯草轻轻覆盖。
终有此路。
姜旒失去意识前这样想。
“冯二爷?这……”
“一条野狗,已经死了!”
“先回去,开慢些,二爷先处理伤!二爷,要不要……让人下去看看?”
“这早不塌晚不塌,偏姜旒停这塌了,合该他命有此劫,人不是烧成灰就是摔成泥,就是活着大罗神仙也难救啊!”
“就是,打伤二爷和这幺多弟兄,还要我们救他回去幺?指望西陵上仙吧。”
冯其国微微合眼:“今夜之事,不可外传。”姜四生不出儿子,收养一个做义子,养成一把好刀,替他做了不少脏事,能做姜家话事人,姜旒功不可没,今夜一死,可称去了姜四一条臂膀。
他回头看崖坡断掉摔落的地方,陡坡下火光冲天。
必死无疑,等西陵上仙搭救他吧。
西陵人指地为姓,奉养神明,四千八百年起码风光了四千年,很是出过一些俊秀人物。
有的机关一绝,造的傀儡有如生人,做出可以飞行三月的飞鸢,密室宝盒更不在话下。有的医药双绝,治病研药可活人白骨,只需打眼一瞧便知病症如何,更传说研制出了长生药,毕竟他本人,可考活了九百多岁。
不过西陵月听见这种说法只会冷笑,长寿在西陵又不是稀罕事,仰赖神明恩德,而自他之后,西陵人代代早夭,四五十就可以治丧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她正清点自己合适的衣裳,预备入世游历,顺便看看早夭之故究竟在哪。
四千八百载传承,西陵宝物数不胜数,就是没有外面的钱。父君倒留下些纸钞,只是父君游历时外面是乱世,军阀割据战火纷飞,也不晓得这些纸钞还作不作数。
金条沉重显眼,首饰样样喜欢,难以割舍啊……她嘟了嫣红的小嘴,拢了把宝石戒指,撸几只雕花银镯,又带了纸钞银元,针簪数支,核枪一把,灵药若干,方觉准备妥当。
她拖了箱子,穿过历代西陵主君的绘像,走过草木葱茏的山野,驾驶飞鸢,向西陵外的世界远去。
终于离开这个孤寂的诅咒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