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有人将做好的喜服送去了王府给晏祁试穿,看还有没有什幺需要改动的地方。
一边的喜嬷嬷给他整理衣物,看出他的不专心,说:“新娘子的喜服要繁琐许多,十几个绣娘连夜赶工也只能在大婚前一天赶出来,将军不必着急。”
晏祁应了一声,看镜中这身大红色的喜服,他从不穿这般颜色鲜艳的衣服,一生也就仅此一次,不多时,就会有另外一人同穿一身喜气的红站到他身侧。
婚期越来越近了,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有人来传话,三皇子让他进宫一叙,晏祁未立刻回应,而是让身边欲言又止的副将谭山先说。
“祝小姐今早去了康泉寺,只带了随身的婢女,说要婚前求个签,到现在也没回去。”
“几时去的?”
“天不亮就去了。”他又说,“守在那的人应该跟着去了,现在还没消息送来。”
晏祁心里已有答案。
推了三皇子的邀约,带着一队人就往柳镇赶。
象牙山在柳镇,祝听寒要走,只可能是去那里。这样一来,她昨日的‘相惜相随’‘同心同德’,全是用来应付敷衍他的话?
他脸色沉到极致,马蹄声凌乱,带起一阵飞扬尘土。
柳镇在江南,山高路又远,骑马坐车至少需要五日,祝听寒从离家开始就玄着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来。
晏望的消息是祝文宇从王府打听来的,不管如何,晏望他总要与家里人联系,只听说他最后一次给王妃传信,是从柳镇送出的。
昨夜哥哥坐在她床边:
“信里说他在那拜了个师,想必现在还在那里。我买通了王妃身边的婢女,有一次王妃和王爷说起时她听来的,十分靠谱。”
她听后犹豫了一阵,最后撇过头:“他已经许久没跟我联系,想必早就将我忘了,我还苦巴巴地去找他做什幺。”
“都看得出来,晏望当初是不想耽误你。可你二人自小的情谊不假,那小子鬼着呢,是打心眼里认准你不会嫁给别人,那封信,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好受一点。”
“那更说明,在他心里外面一切都比我重要。”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如今我确实是要嫁人了,那人也十分看重与我的婚事,如此也够了,我没有什幺不满足的了。”
“你……”祝文宇真受不了她这扭捏性子,被一边的锦秋提醒要小声。
他呼出一口气,只问一句:“你就甘心这样嫁过去?做联姻的牺牲品,做他人巩固地位的工具?”
祝听寒自然是不甘心的。
只是她此番出逃并不是去找晏望,她也有身为世家女的骄傲,对方不重视她,做不到再低下身段去找他。
她只是想在婚前,出去看一看让晏望流连的景色。
锦秋合上车帘,对她说已经出城到临镇了,今夜就在这里歇个脚。
祝听寒点了点头,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告知父母她只是出门散心,约莫十日之后就回。
锦秋替她收好信,小心翼翼对她说:“小姐,您也算出来过了,明日我们就回吧。”
祝听寒嗔她一眼,心里也还是忐忑:“你怎幺比我还没出息,快叫人送去吧。”
锦秋只好拿着信出了她的房门,让专人送去了,殊不知这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在眼里。
之后的路程祝听寒赶得并不着急,没错过一路的山水,当日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也会去集市上逛一逛。
或许是心里装着事,她会被一路的风景所震撼,却并不觉得轻松。她是只习惯了被家养的雀,被束缚久了,没法很快就适应外面的空气。
几日下来,人倦马乏,她受不住叫停,车架在一处山脚下临时歇脚。
或有一场大雨临近,天气闷热得厉害,锦秋撩开车帘透气,外面的车夫用草帽当羽扇,对她们说:
“再走三十里路,前面就是柳镇了。”
祝听寒恍恍惚惚往前看,明明只剩三十里,她还是觉得遥远。
是啊,过往的一切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回忆已成回忆,如昨日长逝,时光永不停歇;
走过三十里,只需一个时辰,而过往的几个春秋,又能走多少路程;她还清楚,她的前路并不是眼前这一条。
突然间卸了力,这一路的疲倦重重压在她肩头,心却如释重负:
“歇一会儿就回吧。”
锦秋问:“回哪里?”
“回家。”
眼瞅着雨要下下来,他们并未在原地歇太久,这里与他们昨日歇脚的小镇也不远,原路返回,天黑之前可以赶到。
车夫赶马掉头,未料到没走多远就被一帮不速之客拦住去路。
那些人一个个面色凶恶,以虎皮为鞍,手握赤剑宽刀,呼着声甩着刀将他们围住。随行的几个侍卫刚拔剑,就被对方埋伏在山头的弓弩射杀。
祝文宇安排的暗卫也出现,与那群人缠斗在一起。
刀剑擦火之时,锦秋偷偷往外瞄了一眼,神色大变:“是这周边的山匪围过来了,约莫有五十人,咱们人手太少了。”
此地偏僻,位于两镇之间,有山匪也不奇怪。他们车轿豪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或许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祝听寒也是又惊又怕,强装镇定:“若是一会儿敌不过,他们要钱财就给,若是给了钱还不走……”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千百个念头在脑中盘旋纷杂,恐惧铺天盖地将她席卷。
一场雨泼了下来,外面的缠斗更加凶悍激烈,山林深处,数十人立在这里,黑甲黑袍,宛如林中幽灵,淹没了这片山林原本的颜色;雨雾里更觉得沉重,压抑窒息。
谭山撑着伞,低声询问:“少主公,是否需要出手?”
这几日一路跟过来,不就担心会碰上这种事。
可晏祁只是垂眼旁观,并未作出回应。
谭山只好向后擡起手,几十张弩拉开,可随时反应。
相府的暗卫操练有序,武功高强,可惜人少终究敌不过人多,慢慢就弱下阵来。
车夫勒紧缰绳,一直在找机会逃脱,随着我方渐渐败阵,有几个贼匪往车架来了。
祝听寒拉着锦秋的手,深知此时绝不能乱了方寸,对车夫说:“把所有财物都搬下去。”
贼匪头头看见他们将之前的东西都摆到地上,粗蛮的笑声传到车轿里面。
原本只是要财,只是风起雨落时,不巧被他从飘起的车帘下看见里头的绝色。匆匆一瞥,足够让他为之震撼。
贼匪跨身下马,抗起手中宽刀,往车轿走近:“里面那位小娘子我也相中,不如随我回窑做压寨夫人。”
“小姐……”锦秋已经被吓哭。
祝听寒脸色发白:“你可知我是谁!”
贼匪头领像是听了笑话:“我管你是谁,我只知无人管得到我,这片山中我便是王。”
嚣张至极,竟敢自封为王:
“我父亲是当朝左相,我……我未来夫婿,是平定南疆的宁卫将军;你今日拿了钱走便罢了,若是敢动我,自有兵卫来讨伐你,绝对逃不脱!”
说出这番话,消耗掉她所有胆量和力气。
山匪愚蛮,根本不信她的话:“少吓唬老子,左相之女出门只带这幺点人?”
说罢已走到车轿前,踢翻了拦路了轿夫,一把撩开车帘就要将她拽下来,锦秋尖叫着,拿起一个木盒往他头上砸,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眼瞧着手就要拽上祝听寒———
“少主公!”连谭山都已经坐不住,他如何还能这样作壁上观,无动于衷。
晏祁神色阴郁,在那贼匪快要碰上祝听寒之时,总算擡起手———
几十支箭羽齐发,划破空气。
猝不及防,一只冷箭正中那贼匪的眉心,随后就着直直倒下去,倒在祝听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