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的目的地并非秋水生主厨的餐厅,也吃不到什幺家常菜。
莫慈不可能把烂尾楼的家人卷入和陌生人的谈判,何况对方是能轻易拿捏底层人生死的大富豪。
餐厅的地点经过精心挑选,定在她前单位团建时常去的私房菜馆。
这种隐蔽在小区里的高档餐厅,以私房菜馆的名义,活过了好几轮反腐败审查。
对于脱离体制的商务人士,这里也有足够私密的空间,适合宴请、谈事。
一到地方,众人鱼贯而入,连说带笑钻进商品房的电梯,没人记得昏迷在后备箱里挂水的男倡老师。
电梯升入六楼,沿走廊低调的亚麻色格纹地毯前行,推开两扇没写任何标语店名的玻璃门,众人瞬间被色调一致的原木家具包围。
莫慈观察着车晓辰的神色,见她进门像回家一样自然,没有挑剔讲究,才稍稍安下心来。
即便如此,真正见面,处在时尚界上位者低调而奢华的氛围中,总能感到她与周遭环境的格格不入——
自己见识里最好的餐厅,似乎还是够不上她的档次。
莫慈对照着影视剧里渲染的上流社会,看这家餐厅,似乎处处短了一寸。
走过前厅时,歪斜的椅子角压在了过道,车晓辰这样的人不习惯为别人侧身吧?
落座时,斑驳的椅背看起来并非完全洁净,她舍得把名贵的限量外套搭在那上面吗?
莫慈甚至不知道外衣有多少种分类,能不能统一叫做外套。
去看同行的朱邪和姜思焰,似乎都对今天的场合适应良好,名校出来的学生,到底不一样。
在她们高度社会化的优雅前,她像一只局促不安的野兽,不慎从森林闯入车水马龙。
掂量着要不要把胳膊肘放上桌面的功夫,一壶大麦茶已经摆在面前,耳边是同桌人戳烂一次性消毒餐具外包装的噗嗤声,像来自心底的自嘲。
肯定选错地方了,莫慈闻到茶味就知道坏了,不该选中餐的,喝惯柠檬水的人,怎幺喝大麦茶?
“嘿,小莫。”
眼前的转盘上下震了震,莫慈向左看去,是两手分端水壶茶杯的车晓辰在招呼她,“帮我把那烟灰缸递来。”
莫慈立刻把透明玻璃烟灰缸沿着转盘滑过去。
以为车晓辰要掏女士香烟,却见她捏着倒了半杯的大麦茶涮涮,又把杯里滚烫的茶倒进盘中,等水均匀盖过盘面,才拎起盘子悬空往烟灰缸里沥水。
“你们不烫烫?一看就没中过招。小时候在街边吃坏肚子,躺了三天,那以后,我再不敢信什幺消毒餐具了。”
姜思焰第一个接过壶涮起杯子,涮到一半,盘子被朱邪接过去,和她的一并烫洗,“开水也不能百分百杀菌,餐馆都应该提供酒精。”
“小朱医生要在饭店开医院了。”车晓辰指住她一笑,顺手撩两张纸,把刚刚不小心滴在桌案上的茶水抹净,“我看这桌子就挺平,小莫师傅,来!亮一手,开开胃!”
一个人再怎幺改变,出身的烙印都难以磨灭。
车晓辰坐在一身奢华的套装里,也难掩助她拼出头的草莽习性;莫慈外貌凶狠野性,却依然保留着读书人的敏感多礼。
两个男保镖已经不情不愿地站到面前,她还在那悠悠地抱拳行礼。
发现对手还在做准备,男保镖们男人味十足的贱嘴忍不住作起了精。
“莫大哥,你收收手,别把我这胳膊掰折了。我今天给老板站了一天岗,最好的状态已经过去了,最多出八分力。”第一个男保镖叨叨道。
“女侠,你是个女人,我从小看见女孩子就冒汗……就手滑啊,你懂吧,你要是个男人我就能显出真实力了。”第二个男保镖心虚地笑笑。
两人说完,都企盼车晓辰回心转意,饶过他们,却见车晓辰皮笑肉不笑地沉默了。
快把他们吓尿了,才开口,对第一个说:“十分力,少出一分,我砍你一根手指头。”
再对第二个:“我现在把你下面砍了,给她别腰上,能比不?”
两个一米九的汉子含泪擡起胳膊,像憋尿憋急了那样夹巴着胳肢窝,忸怩地把胳膊肘蹭到台案上。
一左一右,正好在车晓辰座位两边——她把椅子拉远了一米,好让莫慈在她正前方闪亮登场。
“女侠……您,您先打谁呀?”男保镖二号瑟瑟发抖。
“同时。”
莫慈言简意赅,一步踏入主擂台,左手与左男左臂相抗,右掌与右男右爪扣合。
两腕同时发力的瞬间,蓬勃如山脉的肌肉自小臂一路攀岩至背脊。
车晓辰坐在她身后,仿佛于瞬息见证地壳板块运动,形成火山。
“废话真多。”
红光在她暴起的血管一闪,收入恢复平坦的背肌,车晓辰兴奋弹起,看见已被压平在玻璃桌盘上的两个男人。
“好!好!”
男保镖的头随着车晓辰的掌声亢膛亢膛磕在转盘的边沿,莫慈拎起茶壶,熟练地烫好杯盘,倒进烟灰缸。
“走的时候,把这个带出去。”莫慈把烟灰缸推到男保镖瘫在桌上对望的眼睛中间。
“车总说的,我赢了,你们就得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