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也抓住我

修谨回神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了,他正坐在沙发上。

“吃过早饭了吗?”钟晚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男人摇摇头,面前就递来了一杯牛奶,他愣神的接过,是温热的。

修谨擡头就见女人在自己身旁坐下,看着没被绷带吊着的左肩。

“恢复的怎幺样?”钟晚指了指表面看起来没什幺异常的肩膀。

“医生说还不错,最近注意不要用力。”修谨喝了口牛奶,哑声回答着,接着补了句:“……但还是有点疼。”

缉拿无数嫌犯,什幺伤都受过的修处长,说一个已经结了痂的刀伤有点疼。

钟晚立马听出了男人这句话中隐藏的期意,歪头玩笑着:“那怎幺办?我给你吹吹?”

这句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本想让女人哄自己一下的男人却当了真。一愣之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擡手就去解扣子。

钟晚擡手摁住男人的双手,哑口无言。

这些男人脱起衣服来,怎幺一个比一个利索?

“……你当我这一口气是仙气吗?”钟晚无奈的扒开扣子上的手,将被解开的一个扣子系了回去。

直到女人将手收了回去,修谨低声没头没尾问道:“你喜欢他们?沈昼他们和江渡屿。”

钟晚一顿,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见男人怔住的样子,她笑了笑开口:“准确来说,是我不知道什幺是喜欢。我的情感障碍在国外时有所稳定,但我依旧无法对所有感情感同身受,我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一切汹涌的感情。”

“比如羌九畹?”修谨看着她说。

“对,比如羌九畹。”钟晚点点头:“或者是江渡屿他们。”

其实在钟晚出国前,修谨就察觉到她对各种感情的状态与常人不同。

准确来说是钟晚12岁的那场变故之后,12岁前的钟晚对待情感总是在抉择,充分的展现着感情的排他性;可12岁后的钟晚面对别人对她表现出的爱意总是有着格外偏执的占有欲,只要是真心,钟晚总是会紧紧握住,绝不放手。

排他性在钟晚这里消失了。

所以此刻女人一句笼统的概论,让修谨心底的一些困惑顿开。

他伸出手,指尖顺着女人的手背轻缓滑过,最后用自己的手盖住了她大半的手背,收紧。

“可不可以也抓住我?”修谨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

钟晚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男人有些抖动的眼皮,维持着被他握住手的姿势说着:“修谨,你从始至终期盼的都是平淡如常的人生,对吗?”

平常人的一切。

平顺但充满琐碎的人生轨迹:健康的父母,一个互相心生爱意的妻子,可爱的孩子。

而钟晚与这一切都背道而驰。

钟晚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一紧。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修谨擡头,抿着唇看着她:“所得和所求皆如愿的少之又少,如果我必须要在‘期盼’和‘得到’中选一个,我选你。”

“我只会永远选你。”

他摒弃一切期盼,忠于钟晚,之死靡它。

和修谨一起从家出来的时候刚过早午,钟晚眯着眼仰头看眼万里的晴空偏头问到:“平常这个点,先生都在哪儿?”

修谨低头看着和女人牵在一起的手,捏了捏。心情没了来时的局促:“这个时间,应该在拓海吧。”

刚好适合钟晚堵人。

她转身晃了晃被拉着的手,在修谨看过来时冲着面前的车扬扬下巴:“去上班吧修处长,你不撒手我很难办啊。”

被点了名的人,转头看着自己的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只是一直到坐在车里,看起来还是不知怎幺情愿离去的样子。

站在原地目睹全程的钟晚暗地里笑了笑,踱步到车窗旁,不用她敲窗,驾驶室的车窗就被人放了下来,修谨侧头看着她。

钟晚弯下腰,探过大开的车窗,在男人唇角轻轻印了一下,就拉开了距离。看着修谨吞咽了一下的喉结笑道:“注意安全。”

修谨盯着那双红唇许久,压着心头想要将人拽进车窗的冲动,应了声“好。”

半个小时后,那辆墨绿与白色拼接的豪车稳妥的停在了拓海楼下。只是,刚准备迈步进入高楼的钟晚,被人拦下了步子。

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的垂首停到她面前:“钟教授,董事长不在。”

“不在?”钟晚眉梢一挑。

“是的。”

面前人生硬的音调和高处那道滚烫的视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装作没察觉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钟晚迈步道:“那我进去等他。”

“钟教授。”

男人出声的同时,向侧后方退了一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钟晚的去路。

钟晚眯了眯眼:“董事长还说不准我进拓海半步吗?”

董事长当然没说,他只说如果钟教授要来找他,将人请走,但这话董事长不让说。男人只能闭口不言。

男人的沉默是意料之中的,钟晚来的路上就猜到了,就算她找上门吾乙多半还是会躲着不见她。

她转身后背靠在车门上抱臂点点头:“好,我不进去,我在这等他。”

男人一顿,脸上有些慌张,试图劝劝眼前的人别这幺执拗:“钟教授,要不您还是先回吧,日头这幺毒,到时候董事长问起来……”

他可没法交代啊。

钟晚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你不用管我。”

嘴上这幺说着,但她觉得烈日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快烫红了,盛夏的k市,潮湿闷热,真这幺在日头下站着,别说几个小时了,从小娇生惯养的钟晚撑不过一刻钟。

自己的身体素质钟晚当然清楚,同时她也清楚此刻吾乙正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

不就是赌吗?

吾乙赌的是钟晚被拦下会扭头就走。

钟晚赌的是吾乙舍不得让她站在这。

只是钟晚断定,她赢定了。

她靠着车门不到两分钟,面前的男人接到了通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原本挡在钟晚面前的人恭敬的侧身让出了路。

“钟教授这边走。”

吾乙站在落地窗前,紧皱着眉头看着楼下被人引着进了拓海大楼的身影,陷入深长的沉默,眼底篡着些怒气,还有更深的困惑。

不出片刻,他身后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吾乙后背一僵,深呼一口气,使尽了浑身力气,强忍住了转身看向钟晚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淡。

“找我有事吗?”

引钟晚进来的男人,将她送到了专用电梯里就离开了,所以此刻硕大的顶层除了吾乙和她,没有别人。

关不关门,没什幺意义。

“先生在躲我。”钟晚看着男人的背影冷静的说到。

吾乙猛攥了一下手中的白玉狮头,说出的话却不显:“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吗?”

“可刚刚楼下拦着我的人说你不在。”钟晚说:“不光如此,先生还单方面切断了一切与我的联络。”

过往使然,吾乙话并不多,面对二沈和下面的人总是用最简短的语句精准的表达出指令;或许二十年前面对对手还会逞一时的口头畅快,但现在坐到这个位置,只一个眼神,就足够有压迫感,再开口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能让对面的人思虑再三。

可现在,吾乙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幺?该说什幺?

躲着钟晚的确实是自己,对钟晚所有消息视若无睹的也是自己。

不,算不上视若无睹,他只是在强迫自己不去给予回应。

钟晚不等他回答:“可是又为什幺放我上来了?因为站在这里看到我站在太阳底下不肯退让?”

吾乙一顿,他当然相信如果被一直拦着,钟晚会在太阳下一直站着。想到这,吾乙的心头翻起了些怒气,对于女人拿着自己身体冒险的怒气。

“因为如果我不放你上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让人开车把你送进医院。”终于吾乙冷着眸转了身,在看到女人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后,闭着眼怒气中染上了被逼迫的无力感:“为什幺总是逼我呢……”

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逼自己直面自己的不堪;和江渡屿在一起,逼自己埋葬畸形的感情;站在太阳下,逼自己见她。

甚至就连江渡屿亲口说的那些话,也在逼他,逼他用更大的力气去压下因为那些话心头涌起的希望。

那深埋在心底的感情在世俗的眼中是畸形的,吾乙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在拼命的忍着,钟晚不该,也不能因为自己成为众人口中饭后的闲谈。

至于他自己,落到泥潭里的污点,无足轻重。

思及,再次睁眼的男人,眼中多了几分坚定的冷漠。

“如果没什幺事的话,我让人送你下去。”

吾乙偏头不去看她。

钟晚一步未动,依旧站在大开的木门中间,脸上看不出对这种疏离的恼怒:“你想逃避什幺?我成人的事实还是某种说不出口了的感情。”

从事心理方面太久了,钟晚面对了太多情绪不稳定的人,比此刻吾乙善变的大有人在。她只是想用最冷静的分析,剖析出吾乙煎熬下最真实的感受,从而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不管是什幺,说出来。”钟晚想了想补了句:“你可以躲我一辈子,但是煎熬会伴随你一生。”

感情……

察觉到钟晚口中的这个词汇,吾乙猛然擡头,在看到女人脸上平静的表情后,他瞬间面如死灰。

她猜到了,不管是自己卑劣的心思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感情。

“什幺都没有,如果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我道歉。我只是你的……长辈。”吾乙有些艰难的吐出这个身份,而后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在劝告自己:“对,长辈。毕竟除了你父亲,抱你最多的大人就是我。”

还在襁褓中的钟晚;咿呀学语的钟晚;学会走路的钟晚;活蹦乱跳的钟晚;眼神无光的钟晚……除了国外的那十年,他几乎参与了这个女孩儿目前为止全部的人生。

吾乙向旁边毫无目的的走了两步,没什幺,只是想逃避几米开外女人目不转睛的眼神。

钟晚确实猜到了些什幺,吾乙对她的感情。严格来说,她不该猜到的,毕竟她对一切感情都无法理解。

就连和江渡屿在一起,也是她偶然一个黄昏,看到了学术书中一段对于陷入爱情的心理分析后,将江渡屿带入其中才决定与他一起的。

可现在她却没有借助任何学术理论,单凭一些细微的感知,猜到了。

或许她也在学着拥有感情了。

但吾乙死咬着,否定了一切。

钟晚沉默,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涌出无名大的火,烧了起来,将原本的冷静自持燎原:“既然先生这样说,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吾乙侧身不去看她:“知无不言。”

“呵,知无不言……”钟晚嗤笑一声,旋即不再纠结这四个字中的敷衍,看着那人问到:“将拓海洗白的目的是什幺?不碰毒品的贝尔彻就像是没了尾巴的雄狮,无法保持绝对的平衡,也跑不出曾经惊人的速度。”

见吾乙皱起眉头,她满不在乎说:“隐下我十年前的户籍信息,王淳义帮了忙。贝尔彻和警署的合作,他没有瞒着我的必要。”

钟晚终究是没供出是修谨走漏了风声。

此刻头脑混乱吾乙,勉强接受了王淳义这个说辞,没去深究。因为他的目的,有些难以企口。

直说为了钟晚,那他刚才撇清关系的话就像是笑话;随便扯个谎,吾乙做不到,四十二岁的男人本该习惯将谎话当成真话的说,可面对钟晚,除了自己卑劣的情感,他不想说任何谎。

“……拓海姓钟。”

不同与跟修谨说出这四个字的语气,此刻他坚定不足,心虚有余。

在听到这四个字后,那股无名的怒火将钟晚最后一点理智也燃烧殆尽了。因为吾乙明明喜欢却咬死不认的行为,和他自欺欺人的做派。

钟晚明白继续下去只有争吵,或许她该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可直冲脑门的火气还是让她口不择言着。

吾乙听到钟晚漠然开口。

“真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好意’。”

“先生扔了吧。”

“我不要。”

(拓海:?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硕大的集团说扔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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