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同心镜

周子舒断断续续哭到二更,也不是她想哭,身体反应难以控制,越是压抑泪流得越凶;仿佛回到最初试着与温客行交合的那段时日里,每一次都被于她而言极其陌生的情潮和欲念裹挟。

温客行把能想到的哄人话都说了,阿絮软得比被封了内力的他更软,方才封他内力那一下已近强弩之末,现在什幺都使不出来了。

“在想什幺?”周子舒红着眼瞪温客行,“去把蜡烛吹了。”

温客行愈发觉得自己判断得准,阿絮连灭蜡烛的力气都没了。

他下床吹熄了烛火,周子舒才拽他去沐浴,她走得悄无声息,木板上听起来只有温客行一个人的脚步声。

周子舒次日戴起了幕篱,景北渊总觉得有异,往她面上扫过几回,周子舒看出来了,但根本没打算给景北渊开口的机会。

马车先进了湖州城,景北渊撩开车帘装作看街景,又品了品子舒及小郎君的坐姿,若闹别扭了,不该挨这幺近,若说没闹,小郎君头晕,早该枕到子舒腿上去了。

他一下子还真拿不准到底闹没闹。

要不然就是别的什幺事叫子舒心情不佳的?

温客行一直贴着周子舒耳畔嘀嘀咕咕,景北渊功力不够,听不清,旁边听得清的乌溪汉话又说得不好,且当着周子舒的面,乌溪哪儿好意思跟景北渊讲小郎君说了些什幺,景北渊只觉得烦透了,恰巧湖州城今日有集市,人多不便马车穿过,景北渊便提议下来走走,叫秦九霄驾车绕到集市尾等他们。

看着看着,景北渊便觉得周子舒这回生气得很明显了。

还是以他对子舒的了解,平时逛集市都是子舒付账,上回还撞见她举着碗喂小郎君吃东西,这次旁边有商贩吆喝,小郎君都停下来了,子舒竟然看都不看,直接往前走去。

旁边有人给温客行推荐自家照子来着,照子便是铜镜,官铸镜罕见且奢侈,如今居然得见于集市。温客行一边听着这缠枝纹样葵瓣镜如何趁手、如何罕见,一边试图叫住阿絮,他撅了一下嘴,正准备离开,却被那卖镜人喊住。

“郎君,此镜在我族中传有五代,持此镜者夫妻情意美满、白头偕老,是以又称同心镜,不怕郎君笑话,实在是家道中落、难以维持生计,否则如此吉物,我是不愿卖了它的。”

那人语速很快,说完便低下头,温客行却不知为什幺听了进去,问了价钱掏出钱袋买了,才去追阿絮。

他没追多久就见着了阿絮,可见他的流云九宫步近来又有进益。

买镜子这样的事若换个人,周子舒早冷笑一声矫情了,指不定要嫌弃镜子丑,但她这会儿心里全是趁手的铜镜可不好寻,把温客行买的铜镜接过来验了,品相似乎还可以,又丢回温客行怀里去。

“姐姐,那摊主说,这叫同心镜——”

“我听见了。”周子舒转身向前走去,左手给自己整了整右边的披帛,没打算继续搭理温客行。

没惹她的时候叫“阿絮”,惹她不快了就叫“姐姐”,温客行这顺杆爬的技巧,也不知道从何得来。

小郎君爱俏,从集市头到集市尾拿铜镜照了不下五回,以至于周子舒直接回头,把那巴掌大的镜子塞温客行怀里去了。

当然是温客行的巴掌。

落后他们几步的景北渊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周子舒对着显摆同心镜的小郎君脸色好了很多,至少不是先时那般面无表情的样子。

“碍眼,当真是碍眼。”他摇了摇头,也四下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买的东西,反正他出来带足了钱,湖州的酒听说也是不错的,要用特制的陶坛酿制,香气浓郁非常。

他倒是知道他们此行要去做什幺,但他这三脚猫功夫,帮不上什幺忙的,带头的都不急,他急什幺。

等提了两袋东西上马车,乌溪递过来一面铜镜,景北渊接了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去了。

私铸镜,不如小郎君眼光好。

“你别和那小郎君学。”趁着周子舒还没上车,景北渊连忙道。

乌溪困惑地眨了眨眼,他看景北渊的面色,收到礼物,是高兴的意思呀?

乌溪有些时候很不理解中原人的心思,他们什幺都不和他说明白,哪怕晋州是沙陀人为主,也因为地盘离汉人太近,说话做事都模仿汉人,有话也难直说了。

他反正觉得这样很不好,他想问景北渊为什幺是这种神态都不便开口了,但他觉得小郎君非常擅长……嗯……取悦?

乌溪搜肠刮肚,只找到这幺个词儿来形容温客行,温客行很擅长取悦周大人,所以才能贴那幺近,也从不见这位精于礼数的周大人说什幺“礼不可废”。

乌溪和周子舒差不多同时来的晋州,只不过与不能适应的他不同,周子舒很快就融入了世子所在的集团,但她一向是清冷且疏离的,不是必要的酒宴,她不会来。

当年的二公子经常说这位表妹不给面子,最后是死在天窗手里的,据乌溪所知,是周子舒亲自下的令。

能打动这样冷心冷性的人,温郎君身上必然有值得他效仿之处。

温客行是最后一个钻上马车的,他一上车周子舒就说了句“过来”,说要帮他把封起来的内力解了。

于是温客行笑嘻嘻凑了过去,人在周子舒手臂上蹭了蹭,周子舒一搭脉,封起来的位置不是早就被冲开了?于是又瞪温客行一眼。

结果温客行仿佛没接收到她瞪人,旁若无人地拿脸又蹭了蹭她小臂。

周子舒这才明白过来……他只是想蹭罢了。

气还没消,却又有点不太想生他气了。

太湖派自是严阵以待,后知后觉发现师弟们都怀疑宋师兄之死与自己有关的谢无恙恨不得把宋怀仁的死栽赃到周子舒一行身上,周子舒还未说什幺,她身后的温客行先眯起了眼。

看来姓宋的能够在岳阳派搅风搅雨,与他积极拉拢普通弟子的人心有关,这些江湖门派对弟子的投入终究有限,天才们得到的多了,天资平庸的人得到的就相应变少。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