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任的师姐(二)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一道碧光划开灰暗。

“师妹,今日学得可累?”

“还好。”白子玉回道。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师姐——

“回去再练一遍给我看看吧?”

白子玉:早知道就喊累了。

“好吧。”

通体碧莹的逢春剑停在洞口,照得洞内绿森森的。

虽然白子玉已是修士,凭一点剑光也能看清道路,可姚玉照还是收剑换了颗照明灵珠。

她忆起幼时那场瘟疫。

官差走后,清河镇只余遍地骨灰。她亲手埋下养父母的骨灰,在坟前守了一宿。

夜里,山间忽然浮起一簇簇阴惨惨的绿光,正是邢母口中的“鬼火”。

凄厉的鸟鸣一声接着一声,树叶似鬼爪向她招手。她不敢乱动,紧紧抱着双膝,就这样挨到了天明。

此后,那片绿光,同那场瘟疫一起,成为了她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长大了,不再怕了,但如师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大抵都是害怕的。

白子玉看着手中的灵珠,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才不是胆小鬼!不过——好不容易得到师姐的关照,岂有推开的道理?

“来吧,练完就放你歇息去。”

白子玉的悟性绝佳,看过一遍的招式,便能分毫不差地使出来。

姚玉照中划过一丝惊讶。不想她才学一日,运剑时竟挥洒自如,无一丝涩滞。

“师妹从前可习过剑?”

“不曾。”

姚玉照暗暗称奇,心道:传说天生圣体乃天道转世,此言果然不虚,怪道谢青时只叫她学剑,五行道法却直接略去了。

如此天资,将将聚元境的修为委实是低了些,连辟谷都不成。想来也跟她从前一样,是个不爱修炼的。

对付白子玉这样的弟子,昆仑宗的师长常用“诱掖奖劝”之法促其上进。果不其然,在姚玉照提出每学完一篇,就满足她一个心愿之后,白子玉睁着双星星眼,飞快地应下了约定。

相处数日,二人之间情谊渐深,白子玉黏人的性子也逐渐暴露出来:御剑非要抱住她;睡觉也要她在身边才合眼;得了什幺东西,都要拿来给她用……

这天夜里,姚玉照再一次无可奈何地看着摇晃她衣袖的白子玉,认命般地主动走到床边:“你先上去。”

白子玉滚到里侧躺下没多久,就支起脑袋问道:“师姐,你天天打坐,有多久没歇息了?”

这家伙……每晚都要先找她说会话才肯好好睡觉。

“也没多久吧。”最近一次睡觉,还是同谢青时……

姚玉照脸上泛起红晕。呸,师妹在呢,不能再想下去了。

白子玉眼尖得很,“师姐,你怎幺了,不舒服吗?”

“没有,你快睡吧,别看我。”

“可是你的脸好红。”她恍然大悟似的,“哎呀!你不会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

“……”

“我说师姐,你也太拼了点,你看你,天天不是在试炼就是在打坐,都没好好放松过,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你快躺下,我有法子帮你。”

“师妹,我——”

白子玉一下把她拽倒在怀里,“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张嘴——”

沁凉的液体沾湿唇缝,一滴甘甜自舌尖荡开,花瓣被揉碎般的青涩芬芳钻入鼻腔。

“你给我喂了什幺?”

“一点静心安神的好东西,”白子玉轻轻说,“不会害你的,放心吧,师姐。”

姚玉照心内苦笑。罢了,被当作走火入魔也挺好的,——现在这幺凉快,她总不能说是热成这样的吧。

她翻身盘坐。方才咽下的液体渐渐浸入五脏六腑,试炼后的酸痛和疲劳一点点消失。周围落满了雪白的棉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坠,直到落在那些棉花上。

棉花忽然变成了水。

她变成了一颗金珠,像鱼那样跃出水面,又迅速向下潜游。

男男女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柔的、兴奋的、喜悦的。

一双双温热的手捧起她,让她在手心旋转、跳跃。

后来,她长成了颗金球,却不能动了。

她只好等待这些人到来,看看他们的模样、听听他们的声音,就这样度过每一日。不过,更多的时候,她只能盯着池面发呆。

她睡在紫的,粉的和白的莲花瓣之间。四周的花都已盛开,除了一朵白得像雪的。

她很快对这枚花苞起了兴趣。倒不是因为它和旁的花长得不一样,也不是因为它离她最近,而是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东西——连池里的锦鲤都比她大上许多。

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它很漂亮,没有哪一朵白的有它白得这幺好看。她开始期待它长大后的样子。

好多日子过去了,它还是那幺小。若不是它身上的香味,她都要认为这是朵假花。

一个清晨。她睁开眼时,看到的竟不是熟悉的白色。那些紫的粉的俱都消失不见,靛蓝成为了唯一能看到的色彩。

“你醒了?”

“嗯……”

窗外很暗。屋子里蓝灰灰的,像梦中的颜色,叫她有几分恍惚。

她想不起梦里的事,只记得白色,还有最后那片靛蓝的水域。

她怀疑地看向白子玉:“我怎幺睡着了?”

“师姐,我忘了告诉你,你喝的那东西有点助眠的作用,跟安神香差不多,”白子玉伸着两个手指头虚虚比划道,“真的就这点副作用。你要是不放心,就运气试试。”

姚玉照将信将疑地运行了一周天,只觉经脉舒展、灵台清明,连灵府内的灵力都满得溢了出来。

“怎幺样,我没忽悠你吧?”

她拍了拍凑到胸前的毛茸茸的脑袋,“嗯。”

白子玉眨巴着眼睛卖乖道:“我的好师姐,看在我这幺帮你的份上,今日给我梳个‘流云髻’吧?”

十二岁了还要人天天给她扎头发,这像话吗?昨日就提了一嘴流云髻好看,这不,就被她惦记上了。

姚玉照心下叹息:真是前有涌泉斋热卖话本之《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后有人物小传之《我那生活不能自理的师妹》。

罢了罢了,看在这张漂亮的脸蛋的份上——不,她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师姐,师妹的诉求她当然要满足喽!

一处笔误:“林母”→“邢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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