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座位,消了气,程思然又忐忑地后悔起来,佟筝也是担心自己,更何况他们在楼道里扔篮球本来就危险,而且她还看过那张值日表…
老好人的本性让她前顾后盼,每个人都希望想到照顾到,最后只能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为什幺话说出口前不能过过脑子,为什幺还是控制不住脾气,为什幺要冷冰冰的,就像…阮老师一样…
想到这里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自己最近好像真的对身边人越来越冷淡了,这种情绪,病毒一样在她身体里急剧扩散,让她原本虚幻的外壳变得坚实,并且还是硬邦邦的。
但是程思然是不愿意这样的。
平心而论,阮曼心理足够强大,所以才可以无惧无畏他人的冷言冷语,但是她不行,程思然再清楚不过,每次摆完冷脸她都要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难以自拔。
为什幺不能再忍忍?为什幺不能好好说话?为什幺不能多笑一笑?
十几年来践行的原则这个时候会像五指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或者说她是被栓住的小象,短暂的逃脱后竟然迷恋上了被束缚的感觉。
她是享受那样的人生的,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的,华丽璀璨的人生。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成为她,程思然自己默念道。
尽快找时间给佟筝道个歉,她想着,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感觉还真糟糕。
还没打好草稿,先被阮曼给叫了过去。
“A大是什幺意思?”女人葱白似的指尖点着粗糙纸张上的字迹。
程思然抿了抿嘴没说话。
“改了,要不我没法往上交。”阮曼说着把表格递还给她。
“我就想考A大…”她也不接,盯着鞋子和地面嘟囔着,“我觉得A大挺好的,离得也挺近…”
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阮曼冷住了脸色,喉咙也哽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路过的物理老师看她们僵持的局面,不客气的抽了表格过去看,刚扫了一眼就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
“A大?思然?这是你自己填的?”
程思然尴尬的点点头,阮曼已经坐正了身位,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其他听到消息的老师涌上前来,像堵墙一样极速靠近,七嘴八舌的表达着不理解和惋惜。
“你这幺好的成绩,Q大都绰绰有余,为什幺第一志愿会填A大?思然,你的成绩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啊。”
“对啊,千万别不自信,这种东西就是要往大里填的,更何况Q大充其量只是国内学校的终点而已,它其实没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王牌专业也没用,思然,找工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Q大绝对是最好的敲门砖。”
“思然。”物理老师问她,“是不是有人把你打击得太严重,你怎幺会写A大呢?”
话里话外又在点阮曼。
是因为阮曼没错,但是不是因为这个啊。
程思然有些无力地瞟了阮曼一眼,立马被物理老师当作是看眼色的信号,当时就拉着她回了自己工位,把同事们都哄散以后,好声劝着:“思然,不用把我当外人,有什幺话你就说。”
“真没有。”程思然欲哭无泪,“我就是想考A大!”
“你为什幺会想考A大呢?”
“我…”程思然看着物理老师关切的悲恸的脸,心下凄然,实在是说不出谎话,真话又绝对不能说,只能“我我我”个没完。
情急之下又想转头去找阮曼确认安全感,被物理老师夹住胳膊扶正了,她的声音那幺柔和:“思然,别怕,你就说就行了,我给你撑腰。”
程思然再也耐不住这种煎熬,正要开口说“我改!我改还不行吗!”,身后的阮曼懒散的声音就传过来:“别问了,我给她填的,怕她好高骛远而已,吴老师别多想。”
物理老师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把程思然拉近了自己这边,再说话就夹枪带棒了:“阮老师可真为学生着想。”
“客气。”阮曼头也不擡,“不如吴老师,学生都快搂进怀里了,不知道的以为你亲女儿。”
“我就是把学生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有错吗?”吴老师一点就炸,“总比有些人好!什幺年代了还奉行打压教育,不知道一天天摆张臭脸给谁看!”
见火药味太重,周围的老师也不能再坐视不理,都插科打诨的劝起架来,程思然被双方的炮弹轮番轰炸着,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好学生早就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
其他老师虽说是劝架,不如说是围攻,本来就看阮曼不爽,此刻更是使尽了文化人的尖酸刻薄讥讽着她,拼了命的落井下石,只有胡老师在认真劝和,但是她声音太小太弱,马上就淹没在人群里。
阮老师就这幺安静的被搁置在风口浪尖,承受着几乎没有缘由的唾沫星子的攻击,他们羡慕她的能力,又厌恶她的作风,喜欢看她姣好的容貌,又不接受她未婚的现实,一时之间什幺论调都齐齐冒出来,把大的有点空旷的办公室简直塞得水泄不通。
可以了,程思然听到自己说,真的可以了。
“表是我自己填的。”她的声音也不太大,但是字字句句坚定有力,“因为我喜欢的人也留在了这里。”
此言一出,本来还鸡飞狗跳的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
而阮曼验算的动作的一顿,随即又流畅地行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