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展在郊外投资了一处私人会所,依山傍水,远离城市喧嚣。靳岑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里,故而他们把山口百惠也放在这里疗养。
叶一竹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
靳岑替她把门打开,“你去吧,她醒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杨展可不养闲人。”
说到底,她们这群人的仇,杨展没有任何义务帮忙报。三番五次救他们,是因为靳岑,还有叶一竹帮他赢得地海工程的面子上。
“我从顾盛廷手里帮他拿下地海工程,养个人都这幺吝啬?”
叶一竹冷笑一声,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靳岑,推门走进去。
山口百惠坐在椅子上,阖目面对外面的朗朗晴空。
“你好,山口小姐。”
叶一竹的日语安静的女人有了些反应,可山口百惠还是身形未动,神情淡淡,如同一具木偶。
坐到她的对面,叶一竹拿了个苹果慢慢削皮,没打算和她兜圈子。
“听说你的中文名叫沈雨珍,很好听的名字。这里是中国,所以我就称呼你为沈小姐吧。”
她拿过来旁边一个空盘子,把苹果切成小块。
“离开家乡,飘洋过海,换了名字。看来,沈小姐也是想忘记过去,重新生活。”
叶一竹也不管她听不听,什幺反应,专注切苹果,闲谈一般:“我猜沈小姐想要的新生,恐怕不是在银色海岸重操旧业,更不是到溪湖阁楼被折磨致死。”
余光瞥见沈雨珍交握在腿上的手指开始泛白,叶一竹无声弯了弯嘴角。
她扯下一张纸巾仔细擦手,打量着这个五官袖珍,可气质大方雍容的美人。
“沈小姐应该猜得到,我们是什幺人。你得以脱离虎口,应该感谢我们。”
沈雨珍扭头看叶一竹,目光冰冷。
“我认得你,那天晚上在银色海岸,试探我的人就是你。”
她的声音如想象一般冷冽,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有些迷糊沙哑的破碎感。
“沈小姐记忆力真好。”
叶一竹拿牙签戳了块苹果递给她。
沈雨珍冲叶一竹幽幽地笑,“多谢夸奖,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把事情告诉了李宇。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对她满是针对的话,叶一竹不气反笑。
“所以我说,沈小姐一定知道我们是什幺人。”
沈雨珍目光下移到叶一竹依旧举在半空的苹果,神色微动,迟疑着接过来。
叶一竹暗自松了口气,把手中揉得没有形状的纸扔到纸篓。
“我们和李宇的恩怨,早在沈小姐在日本经历的那场事故之前。”
“你们该恨我,甚至是杀我为你们的同伴偿命,而不是把我囚禁这里!”沈雨珍突然激动,把苹果扔回盘子。
沉默几秒后,等她渐渐平静,叶一竹才开口:“的确,你算是间接害死我朋友的人,我当然恨你。可比起去恨一个被利用的人,我更希望的是所有受到伤害的人转头,把真正的恶魔拉绳之以法。”
沈雨珍觉得天方夜谭,轻蔑开口:“你们玩不过他的。”
“我们不是要和他玩,只是希望沈小姐还我朋友一个清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难道沈小姐被他扔到溪湖阁楼成为一枚弃子也觉得无所谓吗?”
两人间气氛瞬间紧绷,擦出浓烈火光。
“你被他们下药,整整昏迷了两天,如果不是我们冒死救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装糊涂?”
沈雨珍仰头充满防备盯着叶一竹,讥讽:“把我关在这里,威胁我为你们作证,站在他的对立面,无异于我去死。你们这样做,又和他们有什幺分别?”
“我从来没说过我们是好人。”
叶一竹站起来,逼近沈雨珍,却放缓语气。
“沈小姐,我们不是想为难你,和恶魔对抗会有什幺代价和后果,我们很清楚。如果你肯回日本作证,证明华杰和渡边的死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多幺让人动容的条件。
沦落至此,“安全”,已经成了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
“当初李宇也是这幺跟我说的。”沈雨珍脸色苍白,毫无波动地开口,深吸了口气,似在回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那些愚蠢的经历。
“他说他喜欢我,跟了他,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渡边不过是他的一个手下,游手好闲还打我,我也恨不得他死。”
她一直活在绝望中——从她十六岁为了替家里还债做了陪酒小姐开始。
所以她明知道李宇是怎样的人,还是借他手杀了那个对自己不好又不肯放手的男人。
明知道他李宇杀人也不用负责,利用那场混乱就是为了除掉他的敌人。
为了他答应带自己来中国过人上人的日子,她在法庭上假惺惺为渡边哭丧,指控那个被李宇盯上的倒霉蛋。
可原来,没有谁不是倒霉蛋。
她跟了李宇两年,为了有一天能来中国跟着他,她苦练中文。
可到头来,就只是被他随便放到了一个还不如杰尼斯的会所。
她原本以为到头了,可他还是不肯放过知道他所有秘密的自己。
就这样,她成了比华杰和渡边还要倒霉的人。
她十六岁就干这一行,知道那些男人发起狂来是什幺样。
叶一竹说得没错,如果没有她们,她能不能醒来都还是另一回事。
这半个多月,任他们怎幺问,怎幺劝,她都不开口说话。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虚假感觉里。
谁知道自己是不是从一个狼窝又入了另一个虎穴。
直到叶一竹来了。
她一开口就说了一句她的母语,让她的心瞬间支离破碎。
“我凭什幺相信你们?”
她终于松口,叶一竹强压喜色,真诚说:“因为我们和你一样,现在站在了李宇的对立面。”
沈雨珍大惊失色,抽动着嘴角想笑,可流下来的,是泪。
叶一竹扯了张纸亲自给她擦泪,蹲下来仰望她,谦而不卑。
“你只用开口,其他什幺都不用管。只要你想好了,我们会送你回日本,这件事了结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就算我出庭作证改口也不一定能为你们朋友平反。说不定,你们还没把我送回日本,就会被李宇算计,半途拦截。即使这样,你们也会保我安全?”
“沈小姐要是不相信,试一试就知道了。”
靳岑推门进来,把沈雨珍吓了一跳。
她满脸犹豫和戒备盯着靳岑。
叶一竹看了眼靳岑,示意她出去。
*
关上门,靳岑拍了拍叶一竹的肩膀。
“还是得你出马,早知道这样,早点让你过来,说不定这会儿她都已经到日本了。”
叶一竹心里也没底,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大放厥词”。
“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想得越清楚,就能做更多有利于我们的决定。”
靳岑凝视叶一竹,低头抽出根烟递给她。
叶一竹摇了摇头,脚步漂浮走到沙发坐下,一把撩起凌乱的头发。
靳岑把烟收起来,对她说:“一竹,多亏了你。姐犯下的错,都让你给我擦屁股了。”
叶一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明明喉咙酸涩到作呕,可她还是扬起缥缈的笑。
“姐,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更适合吃这碗饭。”
明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靳岑还是打趣她:“把工作辞了吧,成天坐高楼大厦里有什幺意思,我看你还是打打杀杀的时候更像个人。”
叶一竹靠着墙,双颊红得滚烫,像喝醉一般歪着头笑。
靳岑也笑出声,看向她手上那枚低调但夺目的戒指。
“姐这辈子,还没戴过男人送过的戒指呢。”
叶一竹忽然安静下来,无意识去抚摸那环银色——已经和肌肤融为一体,让她几乎要忘记的存在。
可她知道,忘记了,她就有理由一直把它戴着。
“只是个礼物,没什幺别的意思。”她睁开眼,眼眶泛红,但眉梢含笑。
“如果他拿这个戒指和我求婚,我可能就不会把那份文件交给你们了。”
玩笑的语气,在诉说一个不可能但美好的幻想。
靳岑笑了两下,坐到她身旁,对她说:“等华杰的事情解决了,你回去吧。”
叶一竹用手撑着头,笑得苦涩,“姐,我以前一直觉得他骗我,为了别的女人骗我,他罪该万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什幺瓜葛。”
“直到这次,终于轮到我骗他。可是我竟然觉得,看他这幺痛苦、这幺恨我,这里比当年还要痛。”
她用力捶了两下左心,薄薄的身体裂出无数条细缝。
“他是为了我而骗我,而我却是为了别人骗他。”
当他红着眼质问她:是不是在她心里,他永远比不上那群人。
她承认那一刻,心都被绞死。
叶一竹努力压制住鼻腔深处的热辣冲击,躲开了靳岑的安抚。
“可是他也变了啊,从前的他,只要我遇到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保护我,比我还要冲动,一定会替我讨个公道。”
可是现在的他,却是让她等,让她忍。
等来等去,忍来忍去,只等来陈素英的一番羞辱。
靳岑注视叶一竹,像是在宽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人哪有不变的啊。谁都不可能永远是十八岁,谁也不会永远是谁的掌中宝。”
楼上传来一阵响动,靳岑警觉,呵斥一声:“什幺事!”
任心挣脱那两个人跑下来,对叶一竹恳求:“一竹,你带我离开这……”
靳岑对那两人挥了挥手,他们点头应允,可也只是退到一旁,准备随时出手。
“离开这儿?你不怕又被李宇抓走?”靳岑对她冷嘲热讽,说完就去拉叶一竹。
“留在这里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靳岑面色冷漠,对她说:“那也是你活该!就算我们肯放了你,阿四和路飞可不会。要不是你,他们的老大会离开大重?”
听到那个人,任心有一瞬间怔忡,随即反咬靳岑一口:“这句话该我问你吧?要不是当年你转身投了六哥,大家又怎幺会四分五裂。”
“要算账是吧,我也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这群人和李宇的渊源是从什幺开始的。”
靳岑不怒反笑,轻蔑打量脸色煞白的任心,“现在你落到我们手里,应该感到庆幸。你就是这样不懂得感恩,不懂得知足,才会逼走家群。”
叶一竹听得心烦,“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刚走几步,任心就冲上前拦住她。
靳岑的最后一点耐心被磨净,朝站在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放开我,一竹,我求你告诉我,阿群到底去哪里了……”
任心奋力挣扎,可还是被牢牢抓住。绝望之中,她只能哭着恳求叶一竹告诉她这个长久以来她一直在追寻的问题。
“你什幺意思?”叶一竹停下脚步反问她。
“当年阿群离开,只去见了你一个人,只有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任心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所以算我求你,让我去找他。”
靳岑走过来,对叶一竹说:“不用理她,你快走。”
叶一竹有些恍惚,视线朦胧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女人。
“我不会离开大重的,就算李宇不肯放过我,你们不肯放过我,我也不会离开大重的!”
任心嘶声凄厉哭喊着,尖利的叫喊犹如棒槌,敲醒了走神的叶一竹。
她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冷。
“我一定会等到他回来……”任心放弃挣扎,喃喃自语。
这些年,她大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可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吕家群。
所以她就留在这里,她坚信,终有一天他会回来。
他们还会重逢。
她会告诉他,当年她说的都是气话,她后悔了。
叶一竹眼圈泛红,神色冷淡,告诉她:“他不会回来了,这辈子都不会。”
*
ae本年度的秋秀场邀请了各方各界人士前来参加。
为了这次秀场,全公司上上下下从夏末准备到初秋,力求将ae这些年所获得的成就和最好的一面以多角度呈现在各方眼前。
叶一竹作为此次秀展的领军人物,直到大秀开始的前一刻都还在检查现场。
拿策划本、挂对讲机,依旧不影响她的出彩形象。
酒会刚开始,叶一竹在后台审视即将播放的vcr,柏柏给她送水,把谭中林的话传达给她。
“姐,谭总说这次检查完,接下来的工作就不让你管了。”
叶一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扭了一转已经打开的瓶盖,心不在焉。
“我不管谁管。”
柏柏早知道她不肯听,又趴到她耳边说:“您是这次和lii合作秋秀场的主要负责人,今天要给贵宾提前展示我们秋季主场的核心风格。谭总说,只有你能把控全局。”
叶一竹停下手里的动作,沉吟片刻,扭紧瓶盖,“我知道了,等会儿就出去。”
可以回去完美交差,柏柏喜形于色,冲叶一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就脚步轻快离开了。
谭中林刚和几位老总寒暄完,顾盛廷、范媛媛还有秦铭、黄蕴就携手走过来。
等谭中林礼节性冲他们颔首之后,柏柏凑到他耳边:“搞定了。”
谭中林勾着嘴角笑了笑,擡腕看了眼表,吩咐柏柏:“还有一个小时,你们再去检查一下等会儿模特要展示的服装,千万别出什幺岔子。”
“好的,我这就去。”
柏柏离开后,顾盛廷等人正好来到跟前,各自从侍者手里的托盘拿了杯酒,对谭中林以表祝贺。
“谭总,今晚我们可都是冲着能提前一览秋秀场而来的。”
谭中林笑了笑,语气飞扬,“一定不会让范小姐失望。”
举杯时,他将杯口压低,挪到了顾盛廷面前。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意味不明的戒备目光全都落在了秦铭眼中。
“谭总,刚才我们一路走进来看到橱窗里展示的裙子,都是秋季新品吧?”
衣服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尤其对于黄蕴、范媛媛这种从小生活奢靡的富家小姐而言,今晚酒会有关服装方面的内容无疑于是她们最感兴趣的部分。
依次和他们几人碰杯,谭中林解释:“黄小姐好眼光,只是那些衣服现在还属于非售出款,黄小姐若有看中的,还需要等些日子,我们再派专人给黄小姐量身订制。”
秦铭听得耳朵起茧,搞不懂她们女人买件衣服怎幺还有这幺多繁琐程序。
抿了口杯中酒,他心不在焉四处环顾,后知后觉从入场到现在,都没见叶一竹的身影。
“盛廷,来了啊。”
周芎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率先朝顾盛廷走去,引来现场不少人的侧目。
“周董,恭喜。十五年辉煌,都是周董的呕心沥血之作。”
两人聊了几句,周芎川又招来谭中林问:“一竹呢,第一部分的展示也是她负责?”
他们内部工作的情况,外人不好参与。顾盛廷侧身把空酒杯放下,静静站着等待侍者添酒。
盯着杯里不停升腾的气泡,视线逐渐失焦。
满脑子都是旁人提及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周董,一竹最近工作太多,我就把第一部分划出去给朱莉负责了。不过。等会儿压轴的秋秀场前瞻,还是全权交由她。”
周芎川认同点了点头,对这样的工作安排也十分满意。
“交给她我也放心,只是和lii那边的沟通,要做好、做全。”
谭中林笑笑,胸有成竹。
“您放心吧,这是她擅长的。”
他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徒然在顾盛廷的心烙了块印,火辣辣的。
又像看不见的小石子,只要走两步,就会被硌到。
在周芎川的陪同下,顾盛廷遇到许多同行,一番攀谈过后,他总能像在自己主场一般如鱼得水。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他脸上维持一整晚的笑徒然黯淡。
心头狂跳,说服自己不经意循声望去。
时隔多日,又再次看到她。
她的头发似乎更黑,有沥青的感觉。原本及腰的长度剪去大半,依旧很长,柔软顺垂搭到肩后。额头全露,饱满光滑,优越骨相展示无疑。耳边的浅蓝色中圈耳环藏在发丝里,一晃一摇,光影在她清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阴影里,如同泛起的涟漪。
踩着高跟鞋的一双笔直腿上有几处淤青浅露,若不仔细看,会误以为是皮肤太白而越发清晰的血管。
只有他敢这幺明目张胆探看她的大腿内侧。
那日在溪湖阁楼外的惊现时刻,如果仅仅只擦出两块淤青,也算是幸运到顶的事了。
等叶一竹转头跟职员指点说明时,他才完整看到她的面容。
清冷不张扬的淡妆,粉得有些发紫的腮红也掩盖不住她的疲态。
刚才谭中林说她工作负荷大,他心头一直有驱散不开的云雾,始终盯着她眼下卧蚕的两晕青影。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在公司忙前忙后,掌控大局的“女强人”,某个夜晚,也许会在枪林弹雨的血腥场面里厮杀。
他们那晚救走任心和山口百惠的行动,他知道她一定会参加。可听二山在李宇面前提到她,顾盛廷的心还是被揪住,高高挂起,恨不得冲上去从李宇脚下把人救活,逼问他有没有伤害到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满屋的灯高高悬挂,璀璨夺目,刺得他瞳孔发痛。
叶一竹走了几步,一阵头目眩晕突袭,只好停下脚步举起双手捂住有些发烫的脸颊。
顾盛廷尽收眼底,口袋里的手不受控制往上擡。
可一想到那天在静和,她与他对峙时冷酷无比的模样,他又徒生恨意和嘲讽。
踌躇与自嘲的一念之间,已经有人走到她身边。
谭中林接过叶一竹手里的策划本,视线从她血色暗淡的脸掠过。
“刘东少和赵晓玫过来了。”
叶一竹缓过神来,深吸口气,从握笔的掌心变出一支口红,晃了晃。
“交给我。”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迈开稳健的步子。
摇曳生姿,从容自信。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谭中林忽而低头,轻笑出声。
拿紧手里还有她掌心余温的本子转身,看到顾盛廷就在不远处。
谭中林眯了眯眼,心神平静,嘴角挂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
顾盛廷早已转身和周围人寒暄,不动声色捏住杯角,力度很大,骨头都在发颤。
*
晚宴开始前一个小时,ae才毙掉了lii在今晚秀场上的两件衣服。
叶一竹拿着一杯香槟走到lii一众人马面前,对刘东少说:“刘董,我代表策划部敬您一杯。”
“今天秀场的准备工作全靠叶小姐作为领军人物才能顺利完成,我们都十分期待等会儿的视觉盛宴。”
刘东少其实对ae这次的操作也十分不满——选品都是提前定好的,临时pass掉他们家的两件衣服,无非是ae看人下菜,觉得lii没有太大名气就可以为所欲为。
可谁叫他们拿到ae秀场入场券已经算是十分走运的事了。
他们能在各界打开品牌知名度也全凭ae这尊大佛。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
“刘董实在是擡举我了,每一项工作都离不开ae员工还有lii各位的努力。我们谭总监为了今天的秀,亲自操刀上阵,就是为了给各位呈现一场完美的视觉盛宴。”
叶一竹的用词未免有些高傲自满的感觉,赵晓玫在一旁暗自嘲讽,心里竟希望等会儿她口中“完美”的秀会出现什幺意外,才能狠狠打她的脸,灭一灭她的威风。
把谭中林亲自操刀拿出来说事,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刘东少笑吟吟主动和叶一竹又碰了一杯。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
叶一竹离开后没多久,赵晓玫就疾步追上来。
“你故意的吧,你pass掉的那两件衣服,是出自我的团队。”
叶一竹有些饿,不紧不慢给自己挑了几个小点心。
“请赵小姐注意措辞,这是团队商量的结果。而且贵公司把宣传权力交给我们,就应该尊重和相信我们的决定。”
赵晓玫气结,把杯子重重一放,“我警告你,最好把任心和另一个女人交出来,不然李宇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到她的话,叶一竹依旧气定神闲挖蛋糕吃,“你是怕自己邀功不成,还害李宇丢了山口百惠找你的麻烦吧?”
“叶一竹,你别不识好歹。”
赵晓玫不屑地笑,环顾会场,目光最后定格在倩影成双的顾盛廷和范媛媛身上。
“别说你们那边势单力薄,就连顾盛廷现在和李宇也是同一阵线的人,你还真以为你还能像当年一样,骑在我头上为所欲为?”
叶一竹把盘子放下,拿了张餐巾纸细细擦拭嘴角,擡眼看她,不为所动。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没人有空和你玩江湖游戏。”
说完,叶一竹不再多给神色错愕的赵晓玫一个眼色,摇着猫步姿态惬意,轻松离开。
时间将至,全场贵宾移步至内场,长而阔的T台铺满蓝调灰色的光泽,高挂正中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此次秀场的宣传片。
大家纷纷入座T台两侧,甚至有人已经手拿相机准备好,十分期待。
现场的灯光暗下来,原本喧哗的现场霎时安静。
音乐响起,模特鱼贯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台口望去。
第一个模特上装的就是由今年秋季主流色彩晕染而成的长裙,是lii主打的一套设计。
刘东少和lii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更在意四周看客的反应。
现场的女性都被亮眼的服装深深吸引,有现场灯光和音乐的加持,氛围感更迷人。
黄蕴看得入神,目光一直随着第一个模特游走到最前面,又走回来,对后面上台的模特都提不起丝毫兴趣了。
秦铭低头耳语:“喜欢就给你买。”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情话。
黄蕴莞尔一笑,挽住秦铭的手臂,浓情蜜意快要溢出嘴角。
顾盛廷神色淡淡,坐在靠近台口的地方。翘着腿,双手交叉随意放在上面,姿态疏懒又冷淡,五官棱角被现场的低饱和灯光磨得格外凛冽。
这是他第一次看秀。
视野里,每一处布置,还有目不暇接的色彩,都与她有关。
以前他还不太了解她的工作到底是干什幺的,也不知道她是真喜欢这份工作还是随便做出了一个选择。
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从不畅谈理想和未来。
她总是说享受当下,享受看不到未来在活着的感觉。
那种每走一步都是未知的新奇和快感,是她原本该枯燥又乏味人生的调味剂。
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可缓缓走出来,出现在对面的她却逐渐清晰。
她的身影隐于黑暗阴影,周围空荡如原野。
叶一竹就像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高山之巅,清冷的神色好似将一切都隔绝在安全地带之外。
模特总是以相同的频率晃过他的视野,可一呼一吸之间,那个单薄伶仃的身影,还是纹丝不动站在那里。
对岸清澈的眼中,似乎也有他的身影。
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其中有一根细长指节上,闪动着夺目的光。
顾盛廷无意识长舒了口气,眼前忽然一片模糊。他缓缓垂下眼皮,颌角紧绷,白俊脸上的青筋突兀显露。
在奢华的封闭秀场里,这一瞬间,他有种缺氧的脱力感。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他再次擡眼,目光凌厉,隔着山呼海啸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
叶一竹视线被黏着一般,似乎在欣赏T台上令所有人入迷的她的呕心沥血之作。
眼前的虚影变得越来越小,脚下一软,晕厥倒地的前一秒,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阵风。
真正的自由了。
每一个模特走过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视野突然开阔的瞬间,顾盛廷眼睛一眨不眨,目睹她像折断了细茎的枯叶,柔又缓地跌落尘泥。
人人沉浸于精彩的视觉盛宴中,不会有谁注意到T台侧面那片空地的动静。
顾盛廷猛地喘了两口气,身体前倾,屁股已经离开凳子,仓惶无比。
可下一秒,隔着茫茫人海,他看到谭中林把她打横抱起,在一群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快速离开。
身后似有一阵疾风。
黄蕴欲急切开口叫住秦铭,可又顾忌到此刻的场面,不敢喧哗。
范媛媛不明所以询问几句,黄蕴不声不响摇了摇头,随后,也提着包快速离席。
产生了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的错觉。
范媛媛依旧一头雾水,扭头看身边人,正想开口,却被顾盛廷苍白冷淡的脸色吓了一跳。
顾盛廷姿态矜漠,不紧不慢擡腕理了理袖扣。
只有心在抖。
范媛媛咬了咬唇,对他说:“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咱们也可以提前走的。”
她知道他今晚其实还有别的应酬,是她执意要来,他也就接受了周芎川的邀约。
“走吧。”
他的确,一刻都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