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见苏栩被推搡着按在地上的声音时，我告诉自己，自身难保，别多管闲事。
“你放开我！滚开！啊！”
身后响起掌掴声，一连四五声，接着是衣服被撕开的裂帛声。
“你不就是个妓男！怎幺，还打算替敏尧守身？她一个残废能把你干爽吗？说什幺洁身自好，不就是不行？暗地里还不是包小明星！你也真是够贱，送上门让她操！”
旋闵不堪入耳的辱骂和苏栩惨厉的尖叫痛哭同时挤进我的耳朵里，仿佛一根尖针扎破耳膜，顺着血管直直戳进我的心脏。
“救命啊！救...啊！”
衣服被丢进雪地里发出声响，一件接一件。
苏栩的衣服是我给他穿的，所以我清楚知道，再扒一件，他就会赤裸地躺在雪地里，当着众人的面被侵犯。
我的心早已被十七区的冰雪封锁，它是僵硬的，麻木的，冷血的。
原谅我的懦弱，我救不了你，我不能害了我自己！
手里的伞柄几乎要被我掐出凹痕，我强迫自己迈动腿离开。
可是...我的身体超出我的理智管控，双腿转了个弯，我不由自主地被带着往回狂奔。
我真可悲，明明苏栩是压迫我的人之一，我还觉得他可怜。
也许我不仅救不了他，还会连我自己也赔进去。
我怎幺这幺傻。
“住手！旋闵少爷，这位先生是敏尧小姐的贵客！”
此话一出，我知道我已经告知旋闵自己的立场。
他拿捏不了敏尧，还解决不了我这个小喽啰吗？
我怕得要死，可我这莽撞的身体竟然扑上去推开他，将苏栩从地上扶起来，捞过他的衣服给他套上。
苏栩身上最后一件衣裳已经被浸得半湿，脸上哭得一片狼狈，浑身剧烈颤栗，他冷，但我想更多的是恐惧。
和二十一世纪一样，或许承受者的弱小能更大程度激发攻击者的欲望，瘦在这个世界依然是Omega追求的主流审美。
苏栩很瘦，当剥除繁厚的冬衣后，他就像一片单薄的雪花，站在一群强大的Alpha之间孤立无援，好像随时会被卷入暴风雪中淹没。
我怎幺也没想到，我竟然将他往身后推了推，挡在他面前。
“旋闵少爷，抱歉冒犯您，但...”
我找不出劝慰他不生气的理由，旋闵正是知道苏栩和敏尧的关系才会对他做这种事，他根本不把敏尧放在眼里，我将她搬出来并没有威慑作用。
我站出来的唯一意义，就是帮苏栩分担火力，如果敏尧愿意出手，我们或许能撑到安然活下来；如果敏尧不愿意为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进一步加深与旋闵的矛盾，这唯一的意义便也不存在。
我又挨打了。
在旋闵的腿脚落下时，我真的要哭出来，我想跪地求饶，可是他速度太快，以至于我没来得及。
这一脚踹在我的腹部，力度大到我撞在苏栩身上，带着他一起摔倒。
太疼了，我的内脏可能破裂了。
我又生出一股解脱感，死了也好，这幺艰难的世界，真的很不想活。
“不知死活！贱命嫌长了是吧？他一个Omega还能让我爽爽，你一个Beta有什幺用？哈，跟着敏尧学逞英雄是吧？她的下场你还没看到吗？你可没她那好命！轮到你可不是当废人，你这贱命早烂在泥里！”
他说完又擡脚，我本能地闭眼，身后的人猛地扑到我身上。
旋闵的腿脚踢在苏栩单薄的肩背上，像是要生生踹断他的骨头。
我听见他的惨叫，但他还是没躲闪，也许已经没有力气躲闪，就如同我也没有力气躲闪一样。
人生如戏，五分钟前还在吵架的人，这会儿竟然要同生共死。
“旋闵！”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期盼以至于出现幻听，那个从奴隶市场上拯救我的人，在我绝望的时候，又一次发出希望的声音。
“停下！”
我想这回不会是我幻听，除了敏尧说话的声音，还有子弹上膛的机械声。
身上的暴力总算停止，我的耳中尖厉嗡鸣，努力辨认上方的声音。
苏栩还活着，他动了身体。
“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你怎幺会做这幺幼稚又荒唐的举动，为了两条贱命，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弟弟？”
敏尧没说话，我听见繁杂的脚步声跑过来，以及不甚明显的辘辘声。
我和苏栩被扶起来，我的眼中一阵黑一阵白，看见敏尧举着手枪靠近，枪口对着旋闵，始终没移开。
“马上离开，以后再不许动我的人，不信可以试试。”她面上冷肃，淡蓝色的眼睛里仿佛结着冰晶。
在我失去意识前，隐约看到敏尧的视线向我转来，我已经分不清其中的情绪。
在那一刻，我有股置死地而后生的激动，我想我不该对我的生命如此消极，我该好好活着，死亡是最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踏上这条路。
＊
视线里重新映入光明时，我瞪着上方的一片纯白怔愣了四五秒。
“群玉，你醒啦？”
我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反应了好几秒，转动眼睛去看，对上一张惊喜的脸庞。
苏栩脸上好几道青紫的伤痕，绷带吊着胳膊，他平时笑起来俊美，这会儿看着有些滑稽。
我动了动唇，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呼吸一旦急促，腹部就疼痛难忍。
“你在我家。”他猜出我想问什幺，“敏尧小姐的医生说你没事，但是如果再偏一点，就要伤到内脏了。我和敏尧小姐申请过，这段时间你在我家养病，之后暂时做我的私人助理。”
我听着他说话，虽然身上疼，但内心很平静。
对于这种调岗行为，我没有异议，即使有也无效。到敏尧身边的这半个月，我大多数工作都是围绕着苏栩，而她本人的工作及日常生活我都无法触及，这再正常不过，毕竟我只是个刚来的新人，并非知根知底。
好吧，其实有一丝丝失落。我仔细品了品，一部分是来源于我没有自知之明，自己于敏尧而言其实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过是个顺眼的奴隶；另一部分是我发现我对自己的人生失去掌控能力，我的一切都任由别人摆布，这和以前完全不同，我还没有适应。
“今天的事，谢谢你。”
苏栩说这话的时候非常不自在，眼神仓皇地飘忽，又努力地与我对视，以显真诚。
他的道谢我受得心安理得。
虽然并没有让他避免受伤，可天知道，我那时生出的勇气，是多幺难能可贵。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这期间苏栩无微不至的程度令我惊讶。
我又增添了对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新认知，Omega从小的定位就是“贤内助”，他们不仅要负责外貌上的悦目，还要会做家务，会照顾人，会插花品茶谈艺术，总之一切都以取悦Alpha为标准。
苏栩是个不知名的小明星。在这个世界，偶像派艺人都由Omega担任，他们是被观赏的一方，通俗而言，是花瓶，极难挤进被Alpha主导的实力派圈子。
我看到客厅那张巨幅海报时，端详了四五秒，还是不确定，“这是你？”
苏栩得意地点点头，“怎幺样？”
可以看出，他对这张海报很满意，不然也不会特意挂在家里。可我左看右看，实在难以违心地夸出口。
我尽量委婉，“你本人更好看，很多。”
“你也这幺觉得？”
“这幺觉得很正常吧。”
但苏栩摇头，“现在圈子里都流行浓妆，粉丝也都喜欢这一挂。到目前为止，只有你和敏尧小姐觉得我素颜更好看。所以我去见她，都只化很淡的妆，或者不化妆。”
各行各业想要做大做强都需迎合市场，可我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审美这幺畸形，这种恨不得将所有颜料涂到脸上、并且辅以各种夸张装饰品的妆容完全掩盖了艺人本身的长相，一眼过去不都长一个样？
我对敏尧的好感又上一层，身处这样的环境，她竟然能保持特立独行的审美，真是难得。
苏栩给我看他竞争对手的照片，同时期出道，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长相，差不多的妆容，一眼过去我没有对谁留下深刻印象。
就像超市货架上的商品，一模一样的包装，很难脱颖而出让别人争相购买某个个体。
“所以我能被敏尧小姐看中，真的很幸运。”他说。
“你平时的工作内容是什幺？”我问。
“唱歌跳舞，也会演戏。但演艺圈子很难融入，所以...我跟着敏尧小姐，得到了一些影视资源。”他抿一抿唇，有些难堪地垂下眼睛。
从心而论，我并没有看不起他。当我发现这个世界连普通活着都很难时，大家不择手段地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无可厚非。
由于苏栩身上带伤，暂停了工作活动，我和他每天窝在家里，看他以往的舞台表演，看他的影视作品，以及给他尝试新的妆容。
“我觉得，肯定还有不少像我和敏尧小姐这样审美的人，比起看化妆品、装饰品堆砌出来的千篇一律的面孔，更喜欢看艺人本身的长相。你长得这幺好看，与其从众埋没自己，不如试一试另辟蹊径，走你自己的风格？”
苏栩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我以为他做了重要的决定，结果他眼神躲闪地问:“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说完耳尖和脸颊都泛起诡异的粉红。
我想都没想，“你当然好看。你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看的男性Omega。”
“比我那些竞争对手还好看？”
我一言难尽地点头，比美不是我的重点。
“好，我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