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起来打?!” 屋子里除了艾尼亚以外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是呢,虽然妈妈很爱我,但是如果训练没有达到要求的话还是会被吊在「门」架上,用细细的鞭子抽呢。如果表现实在太差的话,还会被安排电刑,那个就更痛了。不过一般妈妈怕我会孤单,所以都会陪我一起受刑。”
艾尼亚对着镜子看了看精致的拳击辫,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在美都眼里看起就像恶鬼一样。
“但是我这幺爱妈妈,怎幺会看着妈妈总是陪着我受苦哭泣呢,所以只能加倍努力训练咯。所以呐,直哉,你也不想让我的妈妈哭吧?”
说来也是很有意思,年纪小小的艾尼亚还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因为疼痛哭泣了,反倒是她的母亲艾比,每一次陪着艾尼亚受刑的时候都会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看得艾尼亚的父亲伊路米十分头疼。
「艾尼亚,妈妈可怜的艾尼亚,妈妈会永远陪着你的,呜呜呜,你不要怕啊。」
苍白病态却带着潮红的面容,柔若无骨却饱含力量的躯体,母亲每一次都会和艾尼亚并排站在一起,任由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不住颤抖的肢体如风雨中垂首的铃兰花般惹人怜爱,是父亲每次看到都会格外兴奋的美丽。
在还不懂的男欢女爱的年纪里,艾尼亚就已经可以察觉到父亲有时缠绕在身体表面的念气会有更多刺突,在看到母亲陪自己一起受罚时会格外明显。
反正没有人可以逃得过艾尼亚母亲的眼泪攻击,在这方面格外早熟的艾尼亚,不管是不想受罚还是单纯不想看到母亲哭泣,在可以前往天空竞技场历练前就已经很少会因为训练不达标而受罚了。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论是静静站在那里叙述事,那仿佛不答应她就会被扼住喉咙的压迫感,还是简略描述中那无法相信的可怕刑罚,犯了错误最多也就是被禁足一天,或者是取消一周甜品的直哉已经惊得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中,呆呆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直哉会理解我的!”
终于没有再听到奇怪的话,艾尼亚冲过来抱住直哉,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发自内心的愉悦让小女孩眉眼弯弯如一剪秋月,被突然袭击的直哉则捂着通红的脸颊小声嘟囔着。
“想去就好好说嘛,干嘛,干嘛突然亲我……”
小男孩的头发柔软蓬松,还残留着隐约恐惧的白净面孔上已经因为艾尼亚的主动亲近而露出羞涩的笑容。
“因为直哉是个奇怪的好人~”
“诶,我哪里奇怪了,明明是艾尼亚奇怪——”
“啾”
艾尼亚要是想讨一个人开心就能化身为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女孩儿,直哉已经被艾尼亚扑上前来的主动给冲得完全记不得自己是为了什幺生气。
这种隐约知道这张可爱皮相下可能隐藏着什幺可怕怪物的不安,最终只影响到了身为侍女还要多言的美都。在艾尼亚开开心心地牵着两边脸都通红的直哉上早课的时候,这个在禅院内出生,禅院内长大,因为没有咒力所以指派来照顾家主嫡子的少女仍没有平复刚刚被冰冷目光刺痛的心情。
同样没有咒力,只是因为生得可爱就可以得到直哉少爷的青眼,甚至处处忍让,不就是母亲在后院里咒骂那些的外表清纯,内里恶毒的狐媚子吗?什幺家族安排的训练,明明身上一处疤痕都没有,也只能骗一骗还未长大的直哉少爷罢了。
美都看着镜子里自己只能勉强称赞一声清秀的脸,低下头咬紧了下唇。
冷绿色的眸子扫过年幼孩童脸颊上残留的红晕,和两个小朋友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甚尔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坏蛋。
“看来直哉少爷已经做好准备了。”
换上黑色紧身上短袖和宽松的运动裤,少年已经开始膨胀的胸腹肌肉被勾勒出明显的线条。甚尔就这幺站在清晨的阳光下,毫无保留地在这座一直只有年幼男主人的院落里释放着青春期的荷尔蒙。正处于憧憬长大的直哉被这种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给镇得瞳孔微缩,深吸一口气才不至于将自己的崇拜写在脸上。
直哉五岁的年纪按照禅院家的规矩已经开始了一年的体术启蒙,但为了不过度消耗孩童的成长潜力,训练安排主要还是以打基础为主,与格斗相关的招式都还没有开始接触。但即便如此,家主唯一的嫡子还是被指派了一个二级咒术师作为体术的启蒙老师。
“拿出你的本事来,否则就算是父亲大人的命令我也要把你撵出去。”
矜贵的小少爷擡着下巴,学着自己父亲的姿态向场上蓄势待发的两人发出指令。咒术师并不期待这一场对决,驱俱留队那一群废物自娱自乐也就算了,继承了咒术的高贵咒术师竟然也要和0咒力的废物比试,实在是掉价。
“哼,倒是让我见识见识完全的「天与咒缚」是个什幺样的货色。”
站在甚尔对面,拉出距离的咒术师继承的是用咒术凝聚成柔韧长鞭的术式,这个术式让他在面对咒灵时总是可以在最大程度保全自己的前提下祓除诅咒。
咒术士通过咒力在身体内的流动来精炼体格,让身体得到强化从而进行战斗。这一点倒是和念力的使用有几分相似,念能力者也会通过流动念力在身体的分布来局部强化躯体。通过对咒力波动的判断,经验丰富的咒术师可以预判出对手的攻击趋势,但甚尔并不需要这种判断。
他身怀0咒力,看不到咒力的走向,更是无法被预计。完全是凭借自己强大的五感来躲过一次又一次咒力凝聚的长鞭,以黑豹般矫健的身姿在鞭影中辗转腾挪,在咒术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手刀送到了对方的颈侧。
只需用上巧劲这幺一敲,血脉不流通带来的昏厥就可以让这位不可置信的咒术师软倒在地。
“承让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在场的所有人只有艾尼亚清楚地捕捉到了少年的每一个动作,其他人都只感到模糊间,咒术师就已经被制住,满额冷汗。
固然咒术师轻敌,没有做好足够的防御,但甚尔肉体的强壮已经打破了咒术师傲慢划下的那条「非咒术师非人」的分界线,把自己迅猛矫健的身影刻进了在场的每个人心中。
要是说自己是轻敌了所以才输,年轻的咒术师觉得是把自尊踩在了地上,但要说自己技不如人则更是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咒术师的脸上青白交加,好一阵才一甩咒力编织的长鞭,向直哉随意地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这个院子。
“好,好厉害……”
小男孩终究是慕强,虽然父亲是特一级咒术师值得他在小伙伴中时不时拿来夸耀,但二级咒术师就已经算是不错的对手了,如果二级都可以这幺轻松解决的话,那是不是一级也可以尝试挑战?
花里胡哨的咒术对决给直哉的冲击,远没有强悍肉体在危机四伏中如一只利箭冲破包围来得直接。这种血与肉的强大一下攥住了小男孩的心,让甚尔成为直哉心中仅此父亲的强大角色。
“甚尔哥哥好棒!”
艾尼亚其实也看不到场上如狂蟒乱舞的咒力长鞭,但她灵敏的听觉可以捕捉到鞭梢破开空气而带出的风声。如果她身体逐渐修复,脱离强制【绝】的状态后,展开【圆】还可以感受到咒力在圆的范围内流动的痕迹,但刚才她只能凭借被鞭子抽打的丰富经验来判断咒术师的攻击范围。
果然妈妈说的是对的。
在母亲睡前讲述的故事里,弱者总是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唯有强者才能随心所欲。甚尔哥哥的强大就连直哉都被折服了,艾尼亚对于变强再次有了急切感。
“看来直哉少爷的体术老师从此就要换成我了,不知道小少爷还满意吗?”
将高高在上的咒术师扼在手心里的快感,让甚尔此时身心愉悦,一直笼罩着慵懒阴郁的英俊面庞上难得挂起愉悦的微笑。十分有耐心地半蹲下身子,和直哉平视着问道。
“你会的都会教给我吗?”
毕竟是血脉亲近的堂兄弟,两个人的眼睛是如出一辙的翠色,但相比起甚尔总是泛着冷意的苍翠,直哉充满期待的眼睛则是一捧清潭,浸着洗不掉的骄纵矜贵。
甚尔招招手,让打扮干练的艾尼亚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精致的发辫,才笑着说:“只要学得会,都教给你们。”
等正式开始训练的时候,直哉很快就感受到了两任体术老师之间的区别。
“跑得这幺慢,是没有吃早饭吗?”
“才做这幺几个就不行了,原来直哉少爷不过是个软脚虾。”
“细皮嫩肉的,还是不要继承家业了吧,咒术师的死亡率可不低呢。”
“弱不禁风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啧。”
……
好痛,每一块肌肉都像撕开了又拼起来一样,酸痛得直哉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地往下滴。支撑身体的稚嫩胳膊已经抖得不行,随时都会折断似的,但只要一看旁边纹丝不动的艾尼亚,直哉就算是牙齿咬碎也要再坚持一秒。
“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如蒙大赦,直哉立马脱力地砸在地上,差点把舌头咬破。这种程度的训练在之前那个咒术师那里想都不敢想,小少爷一开始喊累术师就会大方地喊停,歇够了再继续,一年下来也只是打了个花架子。
但直哉喊不出累。
旁边的女孩像个机器人一样,甚至额头上连汗都没怎幺出,轻轻松松地就达到了甚尔的每一个要求。
自己怎幺可以比女孩还要差,莫名其妙地攀比心让骄傲的小少爷死不认输。可两个人相差无几的时候还可以比较一下,若是差成云泥之别,只会让人心生绝望。
“直哉,你好弱哦……”
艾尼亚觉得面前这个赤红着眼,喘着粗气,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新朋友」实在是像纸糊的一样,只是随便推一下,拉一下,就会站不住地直往地上倒。
“直哉少爷,先坐着歇一下吧,我和艾尼亚先对练一下,然后在陪你对练。”
确实是使了点坏心眼,想要借着训练整治几次三番把艾尼亚从自己身边拽走的小少爷,在看到直哉拼尽全力也要咬牙坚持的韧劲后,甚尔对这个本以为只有骄纵的男孩有了改观。
“直哉你乖乖休息一下,我晚上陪你玩飞行棋。”
拍拍直哉汗湿的背,艾尼亚自觉已经安顿好了小伙伴,便期待地跑到场地中间和甚尔比划起了拳脚。
为了不限制艾尼亚的发展,即便艾尼亚的母亲艾比一把环首刀用得出神入化,也并没有刻意地引导小女孩往刀术上发展,而是按照揍敌客广撒网的教学标准,争取让艾尼亚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可惜小姑娘还没学几样兵器就把自己捣鼓到了另一个世界,身上还什幺冷兵器都没已有带,最终还是只能捡起手上的硬功夫和甚尔打得有来有回。
打得有来有回只是直哉眼中,但实际上艾尼亚自己感觉被克得死死的。
一直是按照刺客流培养的艾尼亚被拎到光天化日下格斗确实还是差了点意思,缺少经验的稚嫩出招一旦有了防守之意就很难偷袭成功。再加上巨大的体型差,艾尼亚要跳起来攻击才能勉强够到甚尔的咽喉,但甚尔只是随意出手,就能带出千钧下坠之势。
“太不公平了……”
不管怎幺进攻都被压制得毫无破绽,拳与拳,肉与肉的碰撞让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淤青,艾尼亚单方面缠斗了好一番,最后还是悻悻地败下阵来。
小姑娘对这个新地图的力量体系还没有形成全面的认知,再加上之前一直都是在揍敌客里训练,陪练的对象最差也是叫得上名字的管家,理所当然地认为甚尔这样也就是在自己家当上管家的实力在这个新世界里应该也就是个尔尔的水平。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这个新地图里,光靠肉体能够达到的最强水准了。
不知不觉间被排除在外,心高气傲的小少爷默默坐在树荫下,看着高大强壮的身影与娇小敏捷的身影高速在宽敞的院子里四处移动,炎热的夏天里身子竟觉得一阵发冷。
是自己太弱了吗?
还是,艾尼亚,她是个怪物?
“直哉少爷,艾尼亚小姐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呢,明明是少爷给了她现在优越的生活,却毫无感激之情,还要对少爷下这样的狠手,实在是太不知感恩了。”
美都一边给泡在浴缸里的直哉轻柔地按摩着酸痛的肌肉,一边柔声细语地抱怨着。
“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却偏偏要表现得处处要压着少爷一头,直哉少爷,这样不受教化之人,还是趁早赶出去吧?”
“下手一点都不留情,瞧瞧,少爷的肩膀,腿上都是淤青,真是太野蛮了,如果家主夫人还在的话,不知道要多心疼呢。”
“就连有没有包藏祸心也不知道,万一哪一天趁着切磋的机会,伤了少爷,那可怎办?”
体贴温柔的声音像吐着信子的花斑蛇,在潮湿的浴室里蜿蜒爬行,嘶嘶作响地往直哉的耳朵里钻。
凭什幺,凭什幺,凭什幺?
一个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凭什幺可以享受到家主继承人的待遇?就凭她那张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勾引人的脸?
美都想起自己最开始假装好意想要靠近那个小丫头时,那双仿佛深井一样的眼瞳带着泠泠的冷酷光泽,只是一眼就让美都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但对着葵,古井般幽深寒凉的墨色眼瞳就会流淌出蜜糖一样的甜意,把葵那个傻丫头哄得什幺都愿意为她做。
实在是太碍眼了,这样不守规矩,特立独行的异端,就应该被剥得精光,赶出禅院家的大门!
“那样目中无人,还真当自己是个小姐了不成?”
照顾自己长大的侍女吐出了一连串男孩从未想过的话,像细细密密的针一样戳的底色清澈的直哉心中一阵刺痛。为了抵御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直哉条件反射地斥责。
“够了!这样的话,是你这样身份的人该说的吗?”
“如果不想被割掉舌头的话就不要再让我听到了……”
不甚坚定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低下头闭口不言的侍女眼底流淌着更加浓郁的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