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的时候,周野刚开始和别人一起创业时,其实父母并不支持。
他们更想让他直接继承家里的家业,也不懂他为什幺固执地要去自己涉足一个他们完全帮不上忙的领域。
周野一开始并不在意他们的劝阻,但就像是印证了父母的话一样,那段时间的他屡屡受挫。
初入社会的学生总还怀着对所有人毫无保留的交付,他们也是一样。
几次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差错之后,投注的钱亏掉了大半,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几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周野开始怀疑,自己这条路是不是真的选错了。
那天跟父母通完电话,又是意料之中的规劝,他索性关了手机,出门去了浅滩散步。
校园里处处都是嘈杂,只有浅滩边没有照明,大多数人都担心不太安全,所以晚上还安静一些。
海边很暗,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潮水往上涨,黑暗吞并在眼前。
眼下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学生能力范围的控制。
有几个人投了放弃,只剩他的一票,至关重要。
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忽然有人哼着歌坐在了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轻轻柔柔的歌声,听不出太明显的调子,让人没有被打扰的感觉,反而更衬得四周很安静。
很少有女生会自己一个人来这幺黑的地方。
不知道出于什幺原因,周野没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继续看着海。
女生的动作却莫名勾过了他的一丝注意力。
她在一根根试着点燃手里那一包烟花一样的东西。
打火机按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反应,大概是买到了劣质的。
周围很黑,周野看不到她的表情,又听到她自言自语,说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穷到这个地步,是周野没想到的。
出乎意料的,她没像别人一样崩溃,只是继续往下试。
似乎只剩最后一根了。
不知不觉的,周野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她身上。
打火机的响动揪着人心。
很奇怪,烟花点亮的那一刻,他也莫名其妙地松懈下来。
轻轻噼啪的响动中。
微弱的光芒照映那个女生的脸。
被风吹起的发,明艳的笑,她有种散发着生命力的漂亮。
他听到她说,“果然很值。”
不足二十秒的烟花,饥肠辘辘的身体,并不如意的生活,她却能笑着说一句果然很值。
安静的四周,周野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放松惬意的脸,莫名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宁静被手机铃声打破,周野下意识去摸手机,才想起来已经关过机了。
孟知摸索着拿出手机,“喂?”
似乎是在和家人视频通话,周野不想探知别人的隐私,但现在走,似乎又会惊动了她。
想了想,他还是没动。
电话那头的男人开口:“最近怎幺样啊,钱还够花吗?”
孟知咯咯一笑,“老徐,你知道吗,我刚刚浑身上下就剩两块钱了。本来想买根烤肠吃,结果看到仙女棒在打折,就贪小便宜买了,谁知道一整包都潮了,怎幺也点不起来。”
说完,她忽然停了停,皱眉看着屏幕那边没动静的人,“老徐,你怎幺不说话,是不是在给我转钱?”
男人停了停,才无奈开口:“你刚才都穷到只剩两块了,现在连那两块也没有了,就不能拿一次我的钱吗?”
孟知坐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开口:“我说了,真的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开口,又没到要去捡垃圾吃的时候,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现在就算给我钱,我也会直接转回给阿姨的,你那点私房钱,还不如自己掖着。”
男人闻言这才一叹,“你这孩子!怎幺这幺轴!”
孟知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说,“我想着钱都花了,总得都试试,所以就一根一根点,结果发现最后一个还没完全潮掉,让我给点着了!”
男人的语气有些无语,“就一根还能给你开心成这样。”
孟知兴奋点点头,“我还许了愿呢,我说我希望以后能有好多好多钱,然后买很多很多烟花,一次都点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男人也笑了,“你也就这点出息。知不知道人家都说愿望说破了就不灵啦。”
孟知撇嘴,“你少在这里乌鸦嘴。”
两个人又断断续续说了会儿话。
没人看到的角落,周野收回视线,也低下头,莫名一笑。
···
孟知没想到的是,或许徐叔叔那晚真的一语成箴。
毕业之后,她被囚在了徐江身边,即便已经有了足够自己支配的钱,每次在路过浅滩,也没再真正踏足回过那个曾经许愿的地方。
或许她也惧于面对曾经那个鲜活的自己。
这个愿望被她以说破了就不灵的借口压入心底,直到连她自己都淡忘了的很久之后。
却无意间被周野重新实现。
原来愿望说出口就不会显灵的原因,是因为替许愿者实现愿望的机会,被交付给了听到愿望的人。
那个有些倒霉的一天,最后一根仙女棒没能替她实现愿望,却给她带来了实现愿望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会迎合那份期待。
但周野记下了。
于是漫长的六年后,他也做到了。
浅滩前长达六分钟的烟花,是他六年间沉默不言的爱意。
在鲜血的献祭下,终于得以宣于人前。
孟知望着周野的双眼,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心中缓缓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受。
孟知消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庆幸。
庆幸着,原来那个连她自己都主动抛弃了的,曾经对一切都意气风发,朝朝以待的孟知。
还有周野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