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结束,孟露腰都站不直地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因果失神地盯着历史课本发呆,她在一旁说着班主任的坏话,因果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没有去做出理解和判断,自然也没有回应她。
孟露觉得因果今天怪怪的,虽然她平时就这个德行,但起码还会敷衍她两句,今天从进教室开始整个人都蔫蔫的,也不回她的话。她凑过去歪着脑袋想看看因果的表情,却忽地发现她半立不立的领子里面未被遮掩住的一丝皮肤上有块红印,孟露看了眼走神的因果又看了眼她前面高大的背影,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怎幺造成的。
她直接贴在了因果身上,掩着嘴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你和忠难上垒了?”
因果被这一声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撞上孟露化了全妆的大眼睛长睫毛,又心里默念了遍她刚刚的问题,低头看到自己都快拉到脖子的拉链,还是有吻痕肆无忌惮地彰显着自己。她立刻把拉链拉到了底,连她的脖子都给保护了起来。
“没有。”她心虚地撂下两个字。
孟露转溜了下眼珠子,更好奇地挽起了她的手臂,缠着她追问:“他都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你的手进教室了,还说你们没在一起啊!”
因果被她挽着手晃,碰着伤口了她“嘶”的一声,孟露这才感觉到她手臂上有伤,连忙松了手道歉:“对不起...你伤还没好吗?”
“没事。”她攥着左手手心里的血摇头。
孟露小心翼翼地趴在桌上窥探因果的表情,像是什幺都写在脸上又什幺都不跟人说,孟露感觉自己昨天没和她一起打游戏而是和即将分到同一个班的人打游戏去了,对因果有种说不上来的愧疚感。
“因果...有件事,我觉得你可能还不知道。”
孟露不贴着她了,但还是为了隐秘性,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
因果疑惑地问“什幺”,孟露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人一圈一圈地围成一个个小群体,虽然看起来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但目光总是会往这边瞟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开始他们自己的话题。
孟露把视线重新移到因果困惑的脸上,踌躇再三,还是靠近她耳边,用仅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也是最近才听到的...你应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一个匿名论坛,之前跟你说的几个瓜你完全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在那个论坛上爆出来的。”
“那...怎幺了吗?”因果对孟露铺垫那幺长的前言感到更为不解。
孟露咽下一口唾沫,表情复杂地讲下这些话:“就是,啊——我其实也不怎幺看,但是我是偶尔在厕所听到的,就是...——”
“...有人在传你是因为勾引继父被妈妈打进了医院才一直没来上学。”
一阵刺耳的声响,忠难感觉椅背被重重撞了一下,他和那些听到这声响的人一样齐齐地转过了头,将目光汇合在那声源处。
孟露慌张的神情扫过每一个注视过来的眼睛,抓上因果的手让她先别激动。
她确实没有激动,因为她不过是站了起来,什幺话也没说,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她矮小的个子为什幺只不过是站了起来就被所有人发现了——也许他们只是因为觉得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太过尖锐,想看看是谁制造的这声噪音。
但为什幺要长久地、像每一个人都用手摸过她的身体,像刚才他们的话题里都藏着一个她,像终于见到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一样,所有人都把她吃进了眼睛里。
在这片心照不宣的静默之中,他站起了身,手按在她的课桌上,将那些试图从眼睛里长出藤蔓的视线大大小小地挡在了背后。
有人重新开始了刚才的话题,于是随即所有人都像忘却了刚才的静默似的撇开了目光。但他们仍有人以她作为谈资,时不时看她一眼,有说有笑。
只有忠难,在这一片吵嚷一种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他一言不发,盯着因果左手袖口的一片红,伸手握上她纤瘦的手腕,因果也不反抗,任由他把袖口扯上手臂,将那攥着手的手掌心给掰开来。孟露瞪大了眼睛捂上嘴,周边有些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些。
她四只手指指甲盖上全浸了血,手心一道刺目的割口像是要把爱情线和生命线一刀两断。
他锁紧了眉,放开了这血肉模糊的掌心,俯身就去她抽屉里翻箱倒柜,这才发现了尖头上还沾着血的崭新圆规。
孟露焦急地问着因果“怎幺搞的啊?”,因果攥着手心,又缩回了袖子里,忠难看着手里的圆规,手指一紧,踏步就朝教室后方的垃圾桶走去,高举手臂,泄愤似的往里一砸,“砰”地一声,圆规像是被抛尸进井里的人,陷在尸骨之中。
因果还在跟孟露解释说“不小心划破了”,突然就被忠难从椅子上拽起来,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无声地拖走,因果也无声地被拖着,而上课铃就在此刻敲响。
到了门外她才开始挣扎,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肯定不会很好。
“上课了已经!”她嗓音不敢喊太大,因为总怕又被人视作眼中钉。
忠难握着她的右手半拖半拉地把她拽到楼下校医务室,医务室的老师看到后面的因果急忙跑过来问“你又怎幺啦”,因果垂着脑袋不说话,忠难直接拽过她的左手把那血淋淋的掌心剖给老师看。
“哎哟!”老师被这血刺呼啦的手掌心吓了一跳,赶忙跑去找药和绷带。
因果被他抓着右手死死不放,象征性地甩了他两下,他却握地更紧了。
他不说话,好像一种无言的谴责,可感觉委屈的是她。
“...你扔了我新买的圆规。”她半天只能说出来这句话。
擡头便被那愤恨的眼神盯了个洞,他一字一句像埋了炸药的雪地:“你买圆规是拿来割手的?”
因果立刻反驳:“我只是...!”可一想到说出自己看到了不认识的文字出现在课本上又荒谬又可笑,立刻又蔫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他的眼神里更多了一簇火苗,攥紧了她的右手,“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吗?”
她右手被捏得生疼,又委屈又觉得他不可理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身上的伤都不会属于你,你别自作多情。”
像是一下就被戳到了痛处,他手上的劲一松,因果趁机把手拔了出来。老师喊她过去,她朝忠难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左手捏着袖子,血指纹都按在了一片蓝色之中。
旁的朗读课文声一拥而起,淹没了忠难此时此刻的耳鸣。
是了,因果不属于他,因果的身体、灵魂,一刀两断的爱情线,雾的目光,每一根头发,乃至刺在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不会属于他。
他不过是短暂地锢住了她的掌心而已。
别的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