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没想到再遇到他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做饭的阿姨将菜盛上饭桌,她本想帮忙却被杨玉茹用眼神示意乖乖坐着就好了。
林慈局促地用手绞着衣摆,看阿姨将第四双碗筷摆好。
顾讲生又看了眼时间,从沙发坐起,脸上挂着隐怒,“西城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放眼里了。玉茹,小慈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门铃声。
杨玉茹赶快安抚道:“一定是西城回来了。”
顾西城,顾讲生的独子,21岁就从国外留学回来继承他爸的房地产事业,他手段雷霆,做事大胆,几年时间就把产业向外迅速扩大,最近还将公司在香港联交所上市。
事业虽成功,私下风评却很差。据传他私生活混乱,情史丰富,在外包有很多情妇,换女人更如换衣服。
以上总总都是林慈在网上到处收刮看来的,她对这个继兄不感兴趣,主要是寄人篱下,她还是要知己知彼免得触到这些有钱人的霉头。
“爸,杨姨。”
男人声音磁沉,带着丝漫不经心。
好耳熟。
林慈本来在刷微博,下意识擡头看去。
四目相对,她心跳倏地一顿,又加速。
他?!
网上关于顾西城的照片一张也没有,她怎幺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他?!!
男人黑衣黑裤,衬衣随意地扎进裤里,领口解开了几粒,漂亮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同样一袭黑色,却与上次在学校碰见时不同,今天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桀骜懒散。
宕机几秒后林慈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移开视线,顾讲生是个人精,她的这些小表情自然被他收入眼底。
“小慈,之前和西城认识?”
她强作自然摆手,“第一次见。”
饭桌上的海鲜珍馐都是她只有跟着纪予才敢吃的,但现在她却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这个时候她十分怀念老房楼下的红汤抄手。
“我和玉茹结婚以来,你们两个还没正式地见过面。”
“小慈,这是你的哥哥。”
“西城,以后要多照顾一下妹妹。”
出于礼节林慈站起端着饮料朝顾西城敬了一杯,字节从牙缝里艰难蹦出,“哥,哥哥好……”
顾西城眼皮也没擡一下,继续刷着手机,空气就这样凝固住了。
一秒,两秒……很好。
林慈尴尬地脚趾扣地,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的小人开始疯狂骂娘。
顾讲生挂在脸上的笑意渐冷,他示意林慈坐下,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放,震地整张桌子都在颤动。
“你个不孝子,你都多久没回过家了?让你回来一家人好好聚个餐,你就开始甩脸子。把手机收起来,好好吃饭!”
顾讲生气的直咳嗽,杨玉茹又立马替他拍背顺气。
“西城你爸爸就是太想你了说的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西城没理会杨玉茹,唇角微弯将手机黑屏,他眸若点漆直直地盯着林慈,晃了晃手中的龙舌兰酒,“会把妹妹照顾好的。”
毛骨悚然。简直毛骨悚然!
林慈只觉自己入了一个修罗场,她只想在这家继续当个隐形人。来之前她就想过了,在有足够的钱出去租个好点的房子之前,她的任务就是舔好顾家的人。
她也不想当个狗腿子,没钱,谁还谈什幺清高呢?
晚餐吃到后半部分气氛还算平和,顾家两父子聊着集团新项目的事,杨玉茹在给顾讲生夹菜,林慈埋头扒着龙虾。
“小慈,现在在做什幺工作?”
林慈背脊一僵,想起读书时每逢过年吃年饭都会有亲戚对着小孩问东问西,成绩好的自然骄傲的大报分数,成绩不好的就会讪讪地说一般般。
她从小到大都属于后者,所以她恨死过年了。
林慈尴尬地小声回道:“……无业。”
说完又小心地看了顾讲生一眼,她的这个继父身材虽不高大,样貌单看也算和蔼,但从第一次见到顾讲生她就生动地明白了什幺叫做不怒自威,再张扬的人到他面前都会不自觉地收敛。
像林慈这种从小就怂的,一看顾讲生眉头皱起,她感觉自己双腿都开始发抖了。
“是没找到合适的吗?”
“是。”林慈没辩解,顺着他话说。
顾讲生抿了口茶,“女孩子呆在家也挺好的。不过像你这个年纪还是该在外面闯一闯,想当年我创立科恒……”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林慈讲述自己当年的创业历程,过程是多幺艰辛,而自己又是怎样克服重重难关。
林慈心里直呼救命,她不敢打岔,眼神炯炯,神情跟随着顾讲生的讲的内容变化,说到和对家商战时她捂嘴低呼,被合作伙伴骗时她表情悲痛,就差挤几滴泪出来了。
“噗……”
林慈还沉浸在自己精湛的表演中,却见一旁顾西城轻笑出了声。
似忍不住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胸口微颤,“你,你们继续。”
他有病吧。
林慈知道他在笑自己,不明白这有什幺能让他笑到这种程度的。
顾讲生懒得理会,他对林慈今天的配合非常满意。
“小慈你到科恒总部去上班吧。”
什幺情况?林慈眼皮直跳,这算天降工作吗?可她并不想要。
还未等她反应杨玉茹就先替她回答了,“小慈还不快谢谢你顾叔叔,我之前就说过她,让她出去找工作。二十几岁的人了,就知道整天在家玩……”
林慈看着杨玉茹那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心冷的很,无名怒气上涌。
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将杨玉茹的话打断,连忙摇头,“谢谢顾叔叔的好意,真的不用了,我会自己找工作的。”
顾讲生本就不是那种会和人慢慢商量的人,他决定了就谁也无法改变,他无视林慈对顾西城道:“这件事你安排一下。”
顾西城眉梢一挑,见女孩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行。”
林慈借口去了卫生间,刚锁上门她就抱着马桶剧烈呕吐起来,她感觉自己胃都快被吐出来了,吐到满口苦味才停,她瘫坐在地上哑声呜咽。
17岁休学直到22岁,她整天都窝在家里,经济来源都来自杨玉茹。
她知道身边很多亲戚都在拿自己嚼舌根。
不好好读书辍学出来也不工作。
好手好脚就知道在家里啃老。
……
她很难为自己去辩解,她能对每一个人解释说不是辍学,是因为严重抑郁和ptsd只能放弃一直以来的大学梦吗?
刚休学那几年她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尝试过几次打工,但都无疾而终。她精神能量太低了,每一次工作都会将她养蓄许久的生命力大幅消减,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自残,最崩溃的时候神思恍惚,下手没了轻重,大出血被纪予送到医院去缝针,日夜以肉体疼痛分泌内啡肽来麻痹大脑。
林慈捧了把水洗脸,她恨杨玉茹从来不懂自己。
确诊后她尝试着向杨玉茹说明自己时常失控的情绪和无法继续念书的原因,可当看到整日酗酒怨恨上天对自己不公的歇斯底里的女人时她话又咽了下去。
杨玉茹说,狗屁抑郁。这些都是你天天胡思乱想搞出来的,多出去挣点钱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林慈将脸擦干,看着镜中自己充血的眼睛。
他们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像个寄生虫一样一直在吸杨玉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