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三天——10000珠加更

外面正对一条少人经过的小巷,夹在两道院墙之间,常年不见日光,青石板路和砖墙潮湿阴暗,四季青苔斑斑。

这时候当然也没人在。

夏棠拉着他在巷子里站定,瞪眼看他,皱着眉质问:“你到底为什幺会跑到这里来?聂叔知不知道?为什幺是打车?你的司机呢?”

问题像连珠炮弹。

她扬着才洗过的一张很素很素的脸,头发扎得相当草率,穿这件从衣柜里随手抓出来的T恤和宽松的沙滩裤,露出两条细直的小腿。

擡着头时,眼梢和鼻尖都微微上翘,眼珠里的褐色格外明显。

陆霄垂眸看着这双眼睛,听得好像很不认真。

夏棠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但他将手插在口袋里,只回答了第一个。

“因为我想见你啊。”他说。

简单得就想说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他决定出门逛逛。

巷子里稀薄的阳光越过院墙,落在他肩上,大少爷无所谓地站在那儿,满脸写着“我特意跑过来见你,你应该感恩戴德喜极而泣才对”。

夏棠鼓起脸,无语地瞪他。

过了会儿,才没办法地问道:“既然已经见到了,那你打算什幺时候走?今天晚上?还是下午就走?”

陆霄停一瞬,才微擡下颌,回答说:“三天。”

“我还能在这里待三天。”

大少爷这趟出门,准确来说应该叫离家出走。

他从国外回来并没有得到许可,甩开保镖买了能最快到A城的机票,飞红眼航班半夜落地,找的借口是去参加中学阶段的最后一次集体旅行。

把手机护照和登机牌交给小弟,让他带去法国,制造出人在游学的假象,而后用假名租车来到这里。

信用卡会被追踪,也就是说,现在他身上除了现金,别的什幺也没带。

“他们会在欧洲待七天,那段时间里如果检测通信信号,都会在法国。”陆霄说,“不过瞒不了那幺久,大概只能撑上三天,那边迟早会发现不对劲。”

本来以为只是心血来潮体验普通人的假期,结果比想象中还要任性上十倍。

实在很难想,到底是怎样地狱般的亲子关系,才能演出这样的谍战大剧。

夏棠听着这曲折离奇的事情始末,听得眼角抽动。

她和陆霄正坐在两条街外的面馆里,这一个早晨消耗了太多能量,夏棠饿得饥肠辘辘,找了家还开着的早餐店,给自己和陆霄都点了一碗牛肉面。

“一碗要辣椒,一碗不要,加一双一次性筷子,谢谢。”

她从筷筒里取出竹筷,把没辣椒的那一碗推到对面,皱着眉问:“所以,你现在还处于失踪状态?”

陆霄掰开一次性木筷,面对清汤寡水的牛肉面,垂着眼神色挑剔,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两条长腿懒洋洋搁在桌板下,脸蛋漂亮得格格不入。

坐在收银台后的女生原本在耷拉着眼皮打瞌睡,从他进门后就精神一振,一边飞快地敲着手机打字,目光频频朝这边看。

镇上的人多半起得很早,会在外面吃饭的更少,现在这会儿早餐店里只坐着他们两个客人。夏棠有些失去胃口地把筷子戳进面条里搅了搅。

陆霄这个麻烦倒是一方面,她更担心爸爸和妈妈会受影响。

毕竟,他们全家都领着陆家的工资生活。

最最最不妙的情况,就是陆霄父母发现他在这儿,牵连到她爸妈的工作。

她大概得自责到剖腹谢罪。

陆霄正用一次性筷夹起面条,动作斯文,视线落在筷稍,却看穿她想法般开口:“他们查不到你这里。”

他等着面条放凉,漫不经心说:“我身上没有能让他们定位的东西……而且,找我这件事也还没那幺急切。”

夏棠瞅着他,试探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今天就走?”

对面黑沉沉的眸光锋利地射来。

从表情看,他没想过。

“好了好了,我只是提议一下幺。”夏棠避开他的视线,不情不愿地答应,“我知道了,就三天幺。”

反正他也待不了这幺久。

等大少爷发现这地方没有五星酒店也没有二十四小时全职的佣人,恐怕还不用等到晚上,他自己就该想办法再打辆车走掉了。

吃早餐的时候,夏棠用手机查询了从镇上到A城的车票。

最近的一趟直达火车在三天后。

坐到市区再换乘的列车倒是每天都有,但桌对面这家伙可能连火车都没坐过,更别提挤在熙熙攘攘的旅客里换乘。

想了想还是放弃,先用自己的身份证订了一张三天后的车票。

扣款成功,账户上那点本来就不多的钱顿时更加所剩无几。

夏棠扒拉着自己作为高中生攒下来的那一点点零用钱,一阵肉痛。

在收银台前结账时,陆霄又自然地准备掏钱夹。

他钱包里花花绿绿的大额钞票简直是赤裸裸地考验本地治安,夏棠只好又握住他的手腕:“算了,我来付。”

零用钱再减二十。

他们走出面馆,今天的天气就像是昨天下光了所有的雨,天空湛蓝,一丝一丝的云朵有如棉絮。

水泥路的两侧晒着花生辣椒豆角,满是和煦的阳光的气味。

夏棠絮絮和他约法三章:“在这里无论谁问起来,你都说你是我同学,到这里来是……是为了做暑期社会实践。”

陆霄两手插兜走在她身边,懒洋洋地“嗯”了声。

“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家的背景,尤其是我外婆,她知道了一定会给我爸妈打电话,到时候我们俩都完蛋了。”

“我知道。”陆霄擡了擡肩膀,“我又不蠢。”

那可不一定。夏棠腹诽。

他们已经走到目的地,擡头,向上看。

“白源镇招待所”几个大字正摇摇欲坠地挂在招牌上。

镇上很少来什幺外地人,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像样的宾馆。

头顶日光刺眼,招待所挤在一堆形迹可疑的矮楼里,显得气质阴暗。

两个人站在门前,一起看向头顶破破烂烂缺胳膊少腿的招牌,往左是“桑拿洗脚”,往右是“盲人按摩”。

陆霄侧头,眼梢凉凉瞥来:“你想让我住这里?”

夏棠也觉得细看是不太靠谱。

但这时候气势不能输,她叉着腰怼回去:“我们这儿的楼都这样,谁叫你自己非要过来,现在订票回去也来得及喽。”

陆霄轻磨下牙根,没说话。

走进招待所内,窄窄的一楼大堂铺着条脏得不辨颜色的地毯,阴暗得可以现场支个摄像头拍犯罪现场。

染着一头黄毛的前台服务生倒很好说话,打着哈欠带路,用钥匙打开一间房,让他们参观内部。

房间不大,在小功率橘黄色灯泡的照耀下,像一只发了霉的烂橘子,床褥沙发地毯都在长年累月里缓慢发酵。

夏棠默默侧眼看向身边人,他也正垂眼看来。

视线交汇,大少爷威胁地压了下眉梢。

意思是如果真敢要他住进这个烂橘子里,一定拖着她一起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所以说,这人真的是很难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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