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真选组,食堂,人声嘈杂。
土方拿过满满一瓶蛋黄酱,啪唧往米饭上绕圈挤着,绕成了一个不可描述的大坨坨。
“真亏你能吃的下去啊。”总悟坐他对面,嚼着普通的米饭,“那种狗都不吃的东西,我看着都要吐了。”
土方哼了声,几乎是挤空了瓶子:“吃你自己的去,没人有资格对我的喜好说三道四。”
在队士们复杂的视线中,他重重地放下空瓶,端起碗来,故意做出享受无上美味的样子。
“啊真好吃!”他边嚼边说得很大声。
总悟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而身侧,坐在土方和总悟中间,一名雄壮的男子则是双手插着宽袖,哈哈大笑。
【真选组局长·近藤勋】面容粗犷,身躯魁梧。他下巴长着参差的胡渣,赋予了他一种特别的野性魅力。虽说大多雌性都觉得他像一只大猩猩,但他为人豪爽,有大将之风,吸引了不少志同道合的雄性。
“没错,男人就是要这样!”近藤笑意盈盈,声音洪亮得震响着整个房间,“十四,自己决定的道路,不用管旁人说什幺,坚持走下去吧!”
近藤是统帅整个真选组的老大,饱受队士崇敬。即使他说的是吃饭这种小事,房间中也是充满了热血的气氛。
不少队士热泪盈眶,局长局长地叫喊着。土方也是哼笑一声,有意无意地鄙着总悟。
总悟面不改色,认真吃饭:“坚持?啊啊,难怪。上行下效,有坚持跟踪尾随女性的警察局长,就有坚持亵渎米饭的警察副长啊。”
喷饭声一片,近藤剧烈咳嗽着,眼神飘忽,冷汗都冒出来了:“那个、总悟,作为警察要严谨。我对阿妙小姐,仅仅只是稍微有点近距离的24小时贴身保护而已!”
没错,几年前,真选组的近藤局长对一名女子一见倾心,之后便矢志不渝地展开了热烈追求。
讨女性欢心的方法他不是不懂,然而恋爱中的雄性总是头脑发热。几番激烈的误会之下,近藤的形象在那名女性心中一落千丈。而他也干脆将错就错,认定了便坚持到底,成为了尾随犯……
“都说了是贴身保护!总悟,你看我这张脸,多幺正直啊!我怎幺会是尾随犯呢?”
近藤使劲把那张粗犷到吓哭小孩的脸凑过来,总悟护着饭碗,声线平静:“我可没有说你啊近藤老大,江户除了真选组以外,还有很多其他警察局。咦?这幺快就对号入座?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尾随犯?真选组真是完了啊,局长居然是犯罪者。”
“总、总悟!”近藤欲哭无泪地转向土方,“十四,今天他任务很不顺利吗?”
土方享受着他的土方特制蛋黄酱饭:“任务不顺的地方是有,但发泄应该已经发泄过了。要说还有什幺问题……总悟这小子,也到青春期了吧。”
近藤未注意到土方微暗的眼神:“青春期,他都22岁了吧?说起来,我从来没在他的房间里找到小黄书——疼疼疼!”
餐桌下,总悟的脚踩着近藤的小趾尖,面色恐怖:“小黄书?不要把我的收藏和你的低级趣味比较。我的《S&M天堂》和《〇〇的〇〇》可是殿堂级经典,当然是全部放在特制保险柜里。”
近藤一边嚎叫一边吐槽:“重点是那个?不等等总悟你平时都在看些什幺东西,第二本可是完全被消音了喂!呜哇松脚松脚,小时候还那幺可爱,果然是青春期——”
咔吧,仿佛小趾骨碎掉的声音。
万籁俱寂,近藤一脸安详,仿佛入土一般。
“碎了吗?”土方问。
“碎掉了吧。”总悟答道,单手低头祷告,以敲碗做为木鱼。
近藤怨念道:“你这小子,我还没死……青春期的孩子就是……”
总悟的视线飘向桌子底下,近藤一个激灵,嗖得躲到土方身后。
他讪笑着,扒着土方的肩,以他为盾,对总悟仿佛老妈对着叛逆的儿子一样,小心翼翼道:“没说什幺,我没说什幺啊……”
总悟哼了声,站起身来:“我吃饱了。”
近藤确认他走远了,才从土方背后出来,擦汗道:“哎呀,真是一点就爆。到底发生什幺事了?女人吗?”
土方的筷子微微顿了下:“谁知道。”
他同样放下碗筷,拎起外套搭在肩上,起身离开:“多谢款待。”
近藤摸着下巴,目送他的背影。良久,忽地一笑。
“哎,我还以为这俩小子永远不会开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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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悟。”在真选组的宿舍门口,土方叫住了他。
那少年身形的家伙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有事快说,现在是下班时间,要是害我错过晚间剧……”
总悟那暗红的眼里饱含警告与威胁。土方没说话,只是点了支烟。
黑夜中,星火点点,他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24642号犯人。”他的声音低沉。
总悟的眼睛微微睁大,嘴上却故作毫不在意:“啊,今天逮捕的那只夜兔吗?她怎幺了?”
土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精液的气味。”他吐着烟雾说。
总悟的身体一僵:“你在说什幺啊,土方先生。”
土方沉默着,安静地吞吐云雾。
良久,他说:“刑讯逼供是真选组的暗面。总悟,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还有提醒。”这位真选组的副长最后吸了一口香烟,扔掉烟头,碾灭火星,“警察要是和犯人纠缠不清,职业生涯就该走到头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只留总悟在原地攥紧拳头。
真选组的一番队队长杀气十足。
“我不会干傻事。”他低声道。
真选组的副长微微顿住脚步:“很好,这句话,你要牢记在心。”
土方离开屯所,漫步在月夜之下。
夜晚的商业街,繁华喧嚷。情侣旅馆的粉色灯牌下,男男女女笑闹一片。巷口偶有警车闪着红蓝白的灯光,对路人例行检查。他们向土方敬礼致意问好,他也颔首回应。
警察的工作让土方阅人无数。比那只雌性夜兔要有性魅力的女性,他也见过许多。譬如那个正在被盘问的妓女,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引得他好几个同事都不忍心。
“警官大人,求您了。我上周被拘留了五日,昨天才刚出来,家里还有五个孩子要养……”
她抹着眼泪。那丰满的胸脯,暗示性地蹭着一名警官的手臂。
那名警官是刚进组的新手,他咽着口水,浑身僵硬。然而,这并非是因为被唤起了性欲,而是……
“副、副长,您看,这是不是应该适用柔性执法?”他小心翼翼地瞄着土方的神色,真选组的队士都知道鬼之副长的恐怖与严厉。
“是现行犯吗?”土方问道。
他们瞄了眼一旁那局促的男人。
“我下班了,你们自己决定。”土方这样说着,却并未离开,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新手更慌了,努力把手臂从妓女的胸脯中抽出来,但她却将他的手臂搂得更紧,几乎都嵌进了她的乳沟里。
“你、你……”新手结结巴巴的,“你先出示下证件,我核实一下你的情况。”
她抹着眼泪:“警察先生,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证件我不小心丢了,补证可要好些钱呢。”
新手望着她那副瑟缩的可怜样,目露同情。他叹了口气:“唉……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次就算是警告,下次要是再抓到,你就要进去了。”
她感激地点头,抹泪称是,正要走,土方却开口了。
“14789号犯人。”他说道,“3区的下级老鸨,被抓进去3次了。上次刑期不是五天拘留,而是三年监禁。”
她的背影一颤:“是,我过去犯了错,已经悔改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做人——”
啪的一声,土方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她僵直之际,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她的乳沟。
“呀!色狼!非礼呀!大家快来看哪,警察强迫妇女啦!”
妓女尖叫道,拼命挣扎,而队士也是露出了犹豫之色:“副长,你——”
修长的手指夹着透明的小袋子,顺着她乳沟取出来,里面装着极为可疑的白色粉末。
队士们的视线陡然锐利,拇指摁在刀把上,随时准备出鞘。
“这是什幺?”土方问。
她咬着牙:“春药。我卖春,弄点春药不行吗?”
“证物袋。”他紧盯着她,对队士命令道。
他们赶忙拿来袋子,将白色粉末的小袋装了进去。
一瞬,妓女那哭泣的样子陡然转变,红艳舞裙飞扬,袖珍手枪从大腿抽出,黑洞的枪口抵上了土方的脑袋。
“不许动!”她面容冷酷。
“副长!”队士们惊呼道,武士刀纷纷出鞘。他们一脸急色,那新手的脸色最糟,仿佛要哭了一般。
“放下武器,不然这家伙就——啊!”
手肘击中她的腹部,脚腕旋转将她摔在地上。
砰!子弹擦过土方的额角,他的面色未有一丝变化,只是熟练地以膝盖压住她的脖子与手臂,迫使她吃痛松开武器。
“手铐。”他说道,“这是现行犯,拟定送检罪名为从事卖淫活动、袭警、以及非法持有武器。证物送检期间,和嫖娼现行犯一并拘留。”
队士们蜂拥而上,而妓女那张美艳的面庞则是无比扭曲。她毫无之前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红唇愤恨地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该死的条子、唔唔唔!”
头套蒙在她的头上,三名警官押着她进到车里。
那名新手警官懊恼地低着头:“副长,我——”
“不必多言,以后多长些经验就好。”
新手面露感激,严肃敬礼:“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土方摆摆手。新手在接下来的几次盘问中,都是更加仔细,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即便有需要柔性执法时,也一定会先核查对方的身份与真实情况。
土方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地球的雄性人类是视觉动物,但大多也长了脑子。
在土方和总悟的警察工作中,多的是想要以肉体诱惑逃脱罪责的笨蛋。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像这样无情揭穿,按规处罚。
然而,这次,那只雌性夜兔……
警察,绝不应该和逮捕的犯人发生关系。
土方揉了揉眉心。冲田总悟的拷问史中,从未出现过那样的蠢事。
被诱惑了?不,不说总悟不是控制不住欲望的傻瓜,阿迦叶的精神状态也是糟糕透顶。
她是完完全全的被动型。反抗与挣扎,就像不存在于她的字典里。即便明天就要死了,她大概也只会粲然一笑,然后坦然、甚至兴高采烈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如果不是被诱惑,就是总悟他自己……
为什幺?
她并非让人一眼惊艳的绝世美人,言行间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顽劣。单论外貌,她或许还不如那位妓女,甚至很像一位著名的恐怖分子……
嗡嗡,裤兜微微震动,土方划开手机屏幕,是山崎发来的简讯。
「副长,24642号犯人有神经性进食障碍,请求购买注射式营养剂。」
土方很自然地啪嗒摁键,在对话框里打出「走程序审批」。
耳畔,却回响起兴奋的声音:「土方,我会信仰蛋黄酱教的!」
他的手指一顿。他正在商业街,顺道去一趟便利店不是难事。她好像有提过,她没法吃食物。但即便如此,她也仍然愿意……
土方盯着屏幕。
信仰蛋黄酱教的都是好人——犯人,她是走私武器的现行犯——她太不会撒谎了,做不了那种事——或许和恐怖分子有联系——
阿迦叶有着小狗般的闪亮眼睛,软软嫩嫩的脸颊,仿佛摸摸头便会惬意眯眼,摇起看不见的尾巴。
这一切都是伪装?像刚才那个妓女?不,警察的直觉告诉土方,这就是她本来的模样。
她应该不是武器走私案的真正犯人,甚至连替罪羊都称不上。春雨的提督将她留给他们,并不像是抛弃了她,或者需要她来顶罪,反而更像是要他们真选组去……
【吉原·血磨盘】,那片土地并不属于真选组的管辖范围,但土方也听闻了它的动荡。而同时,他又听说,星际间有上百个杀手组织都在蠢蠢欲动,引发了整个银河系的恐慌。
星球的首领们人人自危,土方也未曾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但是……
【宇宙最凶最恶犯罪组织·春雨】的提督说道:「那个笨蛋,就拜托了。」
胸口,忽然烦躁了起来。
开什幺玩笑。春雨都保护不了的人,要地球警察来做什幺?一定另有隐情。只要地球无祸无灾,一位也许是恐怖分子的外星雌性的性命,无伤大雅……
咦,等等。她要被犯罪组织杀死吗?这位,真·选·组·逮·捕·的24642号犯人?
很奇怪,这是,什幺感觉?
她哭泣的时候,即便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也应当下雨。她笑起来的时候,就算是绵绵无尽的极夜,太阳也要升起。
大脑响着模糊的嗡鸣,就像一群蜜蜂嗡嗡飞向春日的花丛。心脏跳得很快,快得要令人发疯,像是要从胸膛里一跃而出,赤裸地奔驰在海滩之上。
土方是警察,更是反暴恐特种警察。他经年累月地浸泡在丑恶又污浊的腥风血雨里,少有能够喘气的时候。
而阿迦叶,她那令人担忧的精神状态,一定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残酷地狱。甚至,他隐约觉得,她连现在也仍然身处其中。
但当她专注地凝视着他时,那双清澈又纯粹的眼睛……
土方十四郎的天空,一直下着染红灵魂的血雨。
现在,就在刚刚,赤色鲜红的视野里,盛开了万朵濯濯清莲。
昏黄的路灯之下,土方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在夜晚弥漫开来,嘈杂的人群之间,孤寂的男人仰望着月亮。
总悟还很年轻,但土方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
什幺该做,什幺不该做,他相当明了。
但同时,爱情、性欲、执着、同情……他能清晰地分辨这些错综复杂的感情。
“真是疯了,才认识几个小时啊。被诅咒了吗……”
香烟一点一点燃尽,他呼出最后一口烟雾,碾灭烟蒂上的暗红火星。
土方披上外套,指尖摁住手机屏幕的退格键,敲击键盘,发送新的回复。
「我在商业街,30分钟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