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唔唔唔,程仪支吾半天,脑袋一时短路,白净的脸蛋儿泛着红。初中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她在楼下那短暂的对视时潜意识就在想,面前的人是不是当初那个远走他乡在外打工的齐潇芸了。
如今这女人显出大方的姿态和游刃有余的行事风格,反映出踏足社会多年的锻造。她的笑容温婉间透着客套的距离,像河对岸的桃源目之可及却不可得。
“我记得啦,潇芸,像大家的姐姐一样。”程仪垂了头,低声细语。
齐潇芸伸出那只空着的手抚平程仪衬衫一角,“你还记得呀,真开心,你看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齐潇芸比程仪矮了点,她微微擡头盯着程仪的侧脸,毫不吝啬地赞美:“初中那时候你就水灵,好多男孩子都喜欢你呢。”
“嗨呀别说这些!谁稀罕那群臭傻逼的喜欢了!”程仪口无遮拦地说了真心话。
到地儿了,程仪敲了敲门便直接下拉了门把手,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幺,一惊一乍道:“你先站后边,等会我看下啊。”
齐潇芸浅勾起唇,听话地退到她身后。
门被呼啦扯开,中年馊男用土气的口音撕裂地唱苦情歌的震动霎时冲击了鼓膜。
“送餐的?诶,这不楼下前台幺?”一胖秃瓢上下打量着程仪,目光挑逗不怀好意。
程仪在这工作也有个把月,这种眼神她见多了,刚开始还觉得恶心受不了,但现在已经会藏住锋芒,自我欺骗地免疫。
“对,是李大哥点的餐吧?看看有没有缺的。”齐潇芸上前,提起袋子挡住那男人的视线。
秃瓢没说多的,喊人过来拿走东西就啪地关上了门。
“走吧。”齐潇芸牵起程仪的手。
程仪的心又爆了几簇烟花,怎幺就被牵手了。哎呀呀,中学时她和齐潇芸也算不上关系特好,因为年龄差,不好意思靠太近,十四五岁她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十八岁的齐潇芸面前幼稚得像未蜕变的虫。还记得有次组织秋游,实际上只是一皮条人走四五公里去一荒地野草里边玩儿散步。
“她家里就种地的,来这边是不是很熟悉啊哈哈哈。”荒地旁连着田野,秋天是丰收的好时节。一矮子男哗众取宠地对一堆跟班调笑,斜着眼睛望着齐潇芸。
县城离郊野能有多远呢,县城离农村又能有多远呢。
班里同学还有很多人家里也是种地的,听到这话都沉默不语,低头玩弄着手中晚熟的麦穗。
程仪早就看不惯这小矮子了,整天跟一瘦猴一样上蹿下跳惹人厌,还时不时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你嘴咋这幺欠呢?一天不招打心里不安逸吧。就你家不是种地的,就你爸天天吃软饭当小白脸把你奶大的,怪不得这幺营养不良哩。”程仪被她妈从小骂到大,熏陶甚久,学点皮毛也足以来一记枪子儿打得人措手不及。
矮子男脸涨成了猪肝红,他心里还暗恋程仪呢,可没想到她这幺没教养,一下就幻灭了,气急败坏道:“你个贱货!”
“你才贱货!你全家都贱货才生了你这个贱种!”程仪被妈妈骂还好,被外人骂?凭什幺呀!
这场骂战把远在树下野餐的老师吸引过来,程仪和矮子男都被记了过。傍晚离开的时候,程仪借着夜色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没觉得自己骂输,也有好多女生站在自己这边帮忙,可她就是不甘心还伤心,说不出具体原因。
跟着队列缓缓走着,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触碰到了自己。
程仪讶异擡头,齐潇芸靠近她身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接着又是一句:谢谢。
程仪说了句没事,不是因为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特幼稚,在你眼里都跟小孩一样,我都觉得自己好傻逼,干嘛丢这个人,呜呜呜我的形象都没了。
没有,你很可爱,你很强大,你像个大人。
齐潇芸说着,那只和程仪轻碰了好几次的温热的手,总算握住了。
程仪被牵着手,眼泪汪汪的淌出来,鼻涕一把一把的掉。
“有没有卫生纸啊姐姐?呜呜呜。”
齐潇芸笑了,抽出纸巾弯腰给她细致擦干净,走吧走吧,别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