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说,等颜修齐赶回去的时候,看见的只有大开的房门,屋内的陈设丝毫未改,原本应该待在此地的人却不减了踪影。
“沈岫云……”
他不应该感到意外的,毕竟她年长他几十岁,又是魔教中人,用来逃命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她又是这样讨厌自己,他这样一个只会惹她生气的人,能用什幺来留住她呢?
一种恍若被抛弃的失落感被他强行压抑,放走了魔修的愧罪感翻涌上来。宗门刚刚被赦炎教袭击过,他又失手让沈岫云逃走了,若是她袭击修为较低的弟子,又或者和魔教余孽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他抿紧了唇,踏出房门,最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内室,往罚镜门走去。
罚镜门的管事刚批完几卷案宗,正打着哈欠,就见门下弟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连通报也未曾喊过,正皱眉欲斥,在听见对方禀报的事情后却惊掉了下巴。
“你说什幺?颜修齐,那个大弟子,申请自罚三百鞭?”
极寒之地,万物死寂,寒息草覆盖范围内不见一只活物,唯有平原内的一处温泉冒着热气,能让困顿于此的人能有些喘息的机会。
白发的修士御风而来,风声凛冽,打破了平静,身上的饰物玉坠随风翻飞,他生得一张清心寡欲的面孔,身姿绰约,让人想起端坐高位的仙人,虽然俊美如斯,却让人生不起亲近之意,右手轻轻挥动,足尖轻点,便在地面落定。
他的目光掠过水面,平静得像是没发现什幺端倪,只是一刹那,雪白的蟒尾伸进池内,鳞片差互,在浓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能工巧匠打造的精美饰品。
长尾稍稍使力,终于触碰到那不属于暖池的“异物”,白尾从水中浮跃而出,尾尖卷曲,轻轻勾着一个重物,他睁眼看过去,碧色的眸里罕见的波动。
“一个小孩儿。”
他低语,目光细细的打量过去。
他的神识扫过,骨龄看过去约莫是十二三岁,单单看样貌要更小一些,被他打捞起来的时候呛了水,他用尾巴提溜着轻晃两下,她就配合的吐出水来。
应道纪见她还没有醒来的倾向,只好把人放得近了些,隔着半丈的距离,看清了小孩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女子衣裳,湿透了的头发贴在脸颊、脖颈处,衣服滴着水,落到地面变成尖锐的冰锥,领口太过宽松,以至于她甚至露出半边肩部。
他将目光移开,想起千年之前友人的预言,他的关门弟子将会为他带来一生的转折,或许从此不再背负重担,或许更进一步永坠地狱。
他已经修炼数千年,见过上百次轮回,对这预言从来都是不信,甚至抱着戏谑的态度,但这小孩偏偏闯进了他修炼的地方,虽然时间比那人所言晚了点,年岁却是符合的。
是她吗?
他思索着,尾巴却被突然挣开,小孩落了下去,原来是她觉得冷了,又嫌弃蛇尾森森的寒气,竟趁他疏忽时一脚蹬开了。
应道纪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速度去接住,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把身上的湿气都蹭到了他身上,脖颈处生出几片浅紫色的鳞片,一双手紧紧扒着他的肩头不放。
大概是个被谁抛弃的蛇族幼崽。
同类天生的亲近感让他抱紧了她,一点也不嫌弃的将这个看起来刚刚化形的小家伙拥在怀里,他的体温天生不够,便耗着大乘期的灵力为她保温,感觉到她呼吸变得舒缓时,心底也慢了一拍。
兴许就是她了。
灵玄真君将修炼暂时搁置,传音问了长老和弟子,除了魔教来袭和魔修逃脱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消息。
听到颜修齐请罪的消息,他忍不住皱眉,也知道自己这位弟子一惯执拗的性子,只让他们备好了药,便由着他去了。
他心中自有郁结,若是贸然插手干预,反而容易对道心有害,滋生心孽。
应道纪在殿门外停下,华光宗的殿宇大多保持了古朴庄重的风格,承明殿的殿门高耸,雕刻着银白的飞龙走兽,他擡头望了一眼牌匾,放出神识往孩童体内探去。
虽然过分虚弱,资质平平无奇,但她体内并没有修魔的迹象,魔教带来的动乱,大抵与她没有关系。
他的心稍稍放下,推开殿门,将其带进了华光宗代表着至尊无上的权力的殿宇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