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李桨同刚坐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开了。小秘书伸着脖子问:“纪先生在楼下。要让他上来吗?”

“让他来办公室。”她坐下,整理了好文件,奋力让乱的像狗窝的办公室在嘴贱的发小上楼之前变得干净一点。

“呵,你爸看你这乱成这样,没罚你去跑圈。”

又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擡起头,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画了明媚而不狠厉的眼线。涂着明艳红色的朱唇挑着弧度,轻巧开合:
“滚蛋,你个政府走狗。”

纪荣脸色微沉。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他半依在门上,看着呈了口舌之快的小孔雀骄傲地在他面前开了个屏,嗤笑道:“嘴快。”

“好意思说我。”李桨同伸长腿,把装文件的行李箱勾近。她眯了眯眼睛,盯着含笑看着她的人。

昔日她追着当竞争对手的男孩现在已经坐上了同龄人无法匹及的位置。她

“别又是惹辞盈生气了,要来找我出主意吧。”

“不是,来给你通个气。”他压低了声音,走进了办公桌。深蓝色的外套下蛰伏着雄壮的肌肉。他拖过一张椅子。李桨同正襟危坐,眉头随着他的话一点点皱紧。

“我们有百分之五十的中高层都是可生育人员。”她压低了声音。“疯了吧。”

“所以你需要做好准备。”纪荣颔首道。“如果需要做动作,现在可以开始了。”

“谢谢。”她道谢,低头沉思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盒子。盒子上没有标签。她撕了张便签贴上去,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样品。

“最近新弄出来的东西。测试是通过了,但是没申报。”她小声说。“可以让辞盈试一试。我已经在用了。信息素浓度会降低很多。副作用目前我没有感觉到。最主要的是,月经期不会疼。”

“止痛药?”

“不是通过常规的止痛途径。这个不会上瘾。具体的让辞盈去实验室问问。她比你清楚,也只有她对于自己的身体有决定权。”

纪荣一愣,笑了。“对。是我逾越了。”

“下次注意。”李桨同道,把纸盒递给他。“这是消息的谢礼。总不能每次让你来都空手回去。”

“你还是客气。”纪荣嘴上说了,接过来放进公文包里。他直起身。“消息也带到了,回礼也收到了。我回去了。”

“等下。”李桨同叫来秘书,嘱咐了两句。年轻男孩一会儿功夫拎来两包咖啡豆。李桨同拍拍豆子:“我妈叫我给你的。说你喜欢吃。”

纪荣一挑眉:“吃?”

“差不多那个意思,别挑刺。”

“阿姨最近身体好吗?”

“托您吉言,还不错。”她脸上终于难得掠过一丝忧伤的颜色,但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抓不住。似乎只有这些时候,她才会抛开继承人的身份,露出几分自己的颓态来。

“她看上去不太好。”

“你都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上次说要给她带坚果的。”吴辞盈轻声抱怨,正坐在他身侧读书。“她事情多,又要忙上忙下的。你一个礼拜在家吃的时候都没有超过两天,她估计要忙成陀螺了。”

吴辞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幺特别的反应。纪荣主动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怎幺了?”她擡起头轻巧地笑,眉眼温柔。纪荣把手里的文件放下,两只胳膊都伸过来,抱住了她。

“答应了你要多陪你的。”他埋在她的颈子里,闷闷地说。“对不起。”

人人都说吴辞盈是个运气好的。他们看得见纪荣少年得志,两人一路相伴,又有吴老坐镇,没人敢让他们吃什幺不必要的苦头。但是纪荣陪着她这一路过来,再相较起李桨同那个真的有爹有妈的人家,才能体察其中更多的为难不易。侧脸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摸了摸。她轻声细语:“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在努力挤时间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情情爱爱的都没法衡量规定。对于吴老来说,对于亡妻的爱念让他再未踏入婚姻殿堂,但身居高位,周围的莺莺燕燕也都来者不拒。吴辞盈甚至都习惯了回家的时候看见门口横躺的高跟鞋。她是Omega,耳力极好,能听见父亲自以为加以掩饰的低喘。

未经开化的、下半生思考的动物。

她人生的最初七年习惯了模范家庭的样子,然后在接下来的十五年看够了僵硬冰冷的关系、说不动她父亲就在她身侧左右讨好的omega和beta……还有alpha。

她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遇见纪荣的。

二十小几的omega长得算是清秀,成绩拔尖。即使是站在人群里不出言的样子,听着她的名字,自然有人闻风而动地追上来。吴辞盈讨厌这群人,背着小提琴和几套衣物,跟吴老打了声招呼,自己跑出去旅行了。

吴老一直到第三个礼拜才意识到不对劲。吴辞盈没带多少钱出门。她平常每个月一号都会给他发来问候,顺带着要生活费:可这都七月5号了,那边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只是每天更新一次的手机定位显示她在远川,几乎每一个礼拜换一个城市。

他坐不住了,指示自己的秘书安排人去找她,要确认她的死活。这多少需要动用一些关系。秘书思来想去,选择了检察院一位年龄合适、经验丰富的检察官。

纪荣是在吴老家里接到任务的。省厅检察长的大秘亲自给他传话,让他自己跑一趟。

大概是他那小孩样的omega。他叹了口气。原本实在不愿意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但正是自己升值的关键时候。他不得不去。

他拿着吴老交给他的定位,坐飞机北上到了远川省会川中。定位精准,他背着包,绕路走到了一处广场,远远地听见音乐声。

彼时已经是傍晚。老人带着孩子出来散步,年轻的情侣在广场上遛终于得以撒欢的金毛,也有年轻的学生玩滑板摔了跤,惹来同伴的一阵大笑。太阳还未及西斜的时候,在中部的地域没有时差,却显得格外的慢,就好像这一片阳光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定位基本就在这里了。纪荣收起手机,打量周围。为了方便,他穿了晨跑用的卫衣,背的也是最简单的单肩包,还特地换了一副黑框眼镜。可人实在太多了。他不乐意浪费精力,在长椅的空位上坐下,打算等定位动了再追上去。

身后似乎坐下了一个人。他没有留意,拿起手机翻看卷宗。明锐的乐器声炸开,他惊了一下,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眼睛。

应该是个Omega。他戴着口罩,眼睛圆圆的,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角。“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事。”他点点头,搭上话。“是小提琴吗?”

“对。”他笑道。“我最近几天经常来拉。你是今天刚来的吗?平时都没有见过你。”

“嗯。”纪荣点点头。“你每天都来吗?”

“住在这里的时候是的。”她笑着拨了拨弦,拉了一串音,站起身。“我去拉琴啦。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纪荣微微颔首。人儿拿着铺架向远处走去的时候,他弯起嘴角。

找到你了,吴辞盈。

小孩子似乎都很喜欢她。见到她来了都跑过来给她打招呼。其中一个年龄大一点的问她:“今天弹什幺呀,盈盈姐姐?”

“今天弹一首新曲子。”她笑道。“名字叫做《夏》。”

纪荣转过身,换了个姿势注视着她。比起找到人,更难的是要把她带回去。这任务说好听的,能和吴检察长的亲属直接接触,是想都想不到的机会。但是风险更大:他在路上做了她的背景调查。她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实际上比鬼都精明,最知道怎幺抓住人性的缺点,也因此这幺多年都和自己的父亲还算亲密。这一次近乎出逃的旅行,又还在身上带着有定位的手机,摆明了是有需要的东西。

她想要的是什幺呢?

纪荣思考的这片刻,她已经擡手开始弹奏。他对于乐曲没有什幺特别的感悟,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文件。

太阳落下在漫长难熬寻找和前期内心挣扎的衬托下只是一瞬间。纪荣等琴声歇下,擡起头看向吴辞盈摆谱架的地方。孩子们大多数都回家了,广场上的人少了许多。再迟一点,广场舞团就要来了。纪荣看见她敞开的琴盒里有不少零钱。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蹲下放在盒子里。

“不用。您客气了。”吴辞盈轻声笑道,把钱整理好装进一个布袋里。纪荣眼尖地注意到袋口的CHNNL标识。他露出和善的微笑,说:“听了一个晚上的演出。这是我的门票。”

“那我就收下了。”她报以微笑,把琴和肩托放稳收好,合上了琴盒。面对主动搭讪的Alpha,她对着高了自己两个头的人微笑。

“我请你吃个饭吧,纪荣检察官。”

“你很聪明。”他看着面前呼噜噜吃面的Omega,扶额笑道。“你父亲觉得我能把你捉回去,真是高看我了。”

“怎幺会呢。”她从辣面中擡起头。

店老板娘递过来两杯豆浆。“盈仔又来了哝,送给你们喝哒嘞。”她看着纪荣,在围裙上搓搓手。“带男朋友来喽呀?”

“不是。我们是……”

“朋友。”吴辞盈递过话头,把豆浆塞到纪荣手里。“尝尝刘妈的豆浆。她自己磨的,可香。”

“谢谢。”纪荣礼貌地接过,转移话题。“你晚上住在哪里?”

“哦对,你还没订酒店吧?”她问。小提琴立在她身侧。有顾客经过的时候,她会特意伸手去扶一下。“那你去跟我一起住吧。”

纪荣是真的没想到,她居然租了一间的房子。一室一厅一卫,他看了眼沙发。但愿他不用在上面度过太多夜晚。

“……要不要一起去住酒店?”他暂时还没有摸透这个上级孩子的念头,试探地问。

“不用。晚上有事跟你说。酒店不方便。”她抱了一床被子下来,揣着手看着他。

“去洗澡。”

“嗯?”纪荣脑子一转。“你先去洗吧,我没关系的。”

“快去,我嫌你臭。”

得,被嫌弃了。还没摸清楚她的目的,吴辞盈也不会离开。纪荣拿了换洗衣物,认认真真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搓干净了。

Omega的动作比他想的要快。不过今天这小孩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纪荣端坐着,看着吴辞盈穿着衬裙,外面套了一件睡裙,往他面前一坐。

“我看过你的档案。”她倒是开门见山。纪荣坐正了身子。这行为听上去不是什幺合法的事情。“我需要一个Alpha伴侣。你没有结婚,要不要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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