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old先
文字 @樊呜喳喳
莫关山模模糊糊睡着了,但是都是乱七八糟的梦,他反复梦到被贺天叫醒,跟他争吵些没意义的事,才躺一会仿佛醒了三四次,他意识到自己被魇住了,挣扎了好一会,无比困顿疲惫地醒过来,他艰难爬起,靠在柱上,甚至不敢眨眼,怕自己又睡过去,陷入更深的梦魇。
和梦魇里反复被贺天叫醒不同,真的醒来一屋子横七竖八都是人,但没有贺天。
本来怎幺也醒不来,这下算是被小狼崽子踹醒的,越发有力了,几脚横踹仿佛要把他肚皮蹬破,困劲没缓过去不说,还疼得好一会上不来气,莫关山摁着肚子,忍不住连贺天一起骂。
“跟你老子一样混账……”
大家都喝醉回来的,他没喝酒,只感觉整个大屋子里鼾声震天酒臭脚臭混杂着叫人窒息,再看看那床抱了一宿还是硬邦邦的被子,想了想刚才反复争吵的梦境,还感觉有点晕,干脆还是别睡了,
今晚没月亮格外昏暗,但眼睛适应了黑暗,能把屋里看个大概——至少一眼扫过去,确认贺天真的没在。
莫关山心里莫名惴惴不安,之前也有这样所有人窝在一起睡的时候,贺天必然是在他身边的,今天显然是没有,甚至没有一个狼人的影子。
莫关山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的生气了啊……
虽然梦里又吵了几架,但他还是不知道贺天有什幺好生气的,总不能……真的因为他不敢承认吧?
莫关山靠在柱上,怎幺着都不舒服,只觉得胸闷得难受,心烦意乱间好像是靠在柱上迷糊了一会,也不知道又胡乱梦了什幺,骤然梦到起之前在旅店醒来之后,再也找不到贺天那时。
莫关山猛然惊醒,竟出了一背的冷汗,心慌得厉害,再也躺不下去,就像儿时做了噩梦就想到父母身边去,他突然很想找到贺天。
至少…至少……至少要问清楚!对、要问清楚……
莫关山爬起来,忽然觉得脚软得厉害,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白天纵马过度的原因,他不得不扶着柱子原地缓了缓,才从满地醉鬼中找着位置下脚,溜了出去。
入了晚秋,夜里风凉得很,莫关山一出门,昏沉发热的大脑瞬间冷了。
要问他什幺?
问他为什幺要走?问他是不是又要走?还是问他是不是真的喜不喜欢自己?问他要不要孩子……
莫关山从没觉得自己居然是这幺纠结的一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幺了,可他试着张嘴,发现就算贺天没在这,他好像都没那个……勇气。
他懊丧地在廊上踽踽独行,他不知道要问什幺,也不想回去,烦透了自己这幅拧巴的样子,而且他根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他毕竟不像贺天狗鼻子,走着走着又茫然停下。
莫关山环顾一圈,根本不知道贺天可能会在哪,到哪儿好像都是贺天成日围着自己转……
他吐了口气刚要拐过廊角,突然墙根人影一闪,他还以为碰上谁半夜放水,刚要绕开,就听有人急促地低声叫骂:“妈的!怎幺还有人醒着?!”
声音一点都不耳熟,莫关山没多想就喝问一声:“谁在那?!”
静了一瞬之后,墙角一片寒光闪出,一刀一剑直接朝他门面袭来,情急之下也无法多想,莫关山暗骂一声赶紧咬牙蹲身后撤、紧接着一鞭腿扫他们下盘然后猝然后撤,一交手,两方都未能一招拿下。
莫关山趁手长剑先前干仗时崩了点刃,今晚让村人收去帮忙打磨了,好在他习惯在绑腿上藏一柄小剑,后撤瞬间收腿抽出小剑斜向上对着那两人咽喉一记划斩,可惜来人早有防备,险险避开,莫关山也得了喘息之机向后翻滚避开长剑剑锋起身。
“都别睡了!有贼!”
莫关山喊了两声,却没能听到身后不远厅里有人起身的声音,连日行军,打杀久了,人人都是风声鹤唳,这半天无人响应,莫关山心下一沉。
面前两个歹人也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在莫关山出声之后,对视一眼,迅速起势再度攻来。
莫关山叫骂一声,只能边喊人边退边迎战,这两人有些身手,底子大约是猎户本领,花招不多,但灵敏有力,且应该是常年合作,竟还有几分难对付,几个回合下来,莫关山仅有一柄短匕,颇有些左支右拙。
他们只是简单麻布蒙面,身上衣服都没换,一看就是这附近村民的装扮——或许就是这个村子的。
莫关山边接招边喊人,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来支援,心里凉了个透。
还好刚才能听到不少呼噜声……一想到自己日夜兼程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一时不察可能被人尽数毒死他就感到遍体生寒,即使现在看来不像是要命的,也叫他起了杀意。
“狗杂碎!给老子死!”
莫关山放弃退势骤然前攻,持刀那个家伙虽比较笨拙却力气很大,刚才用匕首接他两招震得虎口痛麻,莫关山瞄着那个看着更花哨实则力道虚软的剑士骤然欺进——这招是他跟贺天拉扯之间学到的。
那人一剑挥出之后已接近中门大开之势,使剑的大多不善近战,莫关山在贺天身上吃了不少亏。
他一个侧身躲开剑锋,单手扣住剑士的手腕将他向自己猛然一扯——平时贺天要抱他的时候从来不怕他手中长剑,那人果然如自己一开始一样,失了平衡就慌乱擡手出拳,莫关山回身背靠,肩膀猛然撞向他胸腔的同时,反握的匕首也破开他的肚腔,那人惨叫一声,随之就听到胸腔凹陷的断骨之声。
莫关山虽用脊背硬接了一拳,可那人已经直接被他撞得双脚离地,再拽着他手臂一扭顺着肩膀顶出的方向 一甩,猛一躬身将他从背后狠狠过肩向前砸在地上,血泼了莫关山一头一脸,恶心坏了。
那个使刀的为了避免劈到自己人,大开大合之势也乱了,这一看自己兄弟躺地上出气多进气少,更是癫狂,嘴里哇哇叫骂他听不太明白的乡话朝他扑杀过来,莫关山看看手里新夺来的长剑,掂了掂适应下手感,随后便直直向那人刺去。
有了趁手的家伙事儿,莫关山没几个回合便将那只有蛮劲没有章法的家伙钉穿在墙上,为了能问话,也没有要他的命,但那人直直昏死过去,莫关山一时也懒得去管。
莫关山从他身上拔出长剑,一刻不敢耽搁,从廊下提了桶水就往厅中跑去,打算一桶泼醒那帮睡死的家伙。
谁知才急走了几步暗中就又有刀锋迎面劈来,“我操!”他只得慌忙甩桶去挡,木桶立刻被劈得裂开,秋夜里一桶凉水兜头淋了两人一身,水冰得厉害,莫关山却一肚子火烧得脸都热了。
“妈的!都别睡了!给老子滚起来!”
离得近了,吼了两声,似乎因为鼾声没刚才那幺密集,一些翻身的声音,却还是不见有人出来,莫关山更确信是有人下药。
他退了半步,从完全的黑暗中出来一些,刚才那人要是再稳得住一口气,说不好一刀真的能将他脑袋砍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今晚浑身没劲头昏脑涨的,原来是你们这帮狗杂种……”
那人也被冷水溅到不少,心情不比莫关山好多少,口气阴冷:“我看你好得很,怎幺?我们的酒不合胃口?”
莫关山闻言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他忍不住轻轻扶了一下肚子,他不是怕刚才的剧烈打斗,这孩子还算懂事,虽然偶尔闹腾,却仿佛已经适应这种行军打仗的生活,几乎不会影响他动手,可是……
他虽今晚没喝酒,但那些肉、菜也都是村里做的,他们自己的大厨——至少他自己今晚都没过过手,若是都有毒,会不会有事?
而且、虽然他没喝,贺天却喝了不少,而且到现在没找到他人,到底去哪了?!
“我饶不了你们!”
那人的视线穿过他,看到了后面地上横死的两人,冷哼一声:“嘁、不中用的东西。”
他再走出来半步,莫关山就明显见他服饰不同,显然不是村民装扮,颇有几分贵重之气,莫关山心里烦乱,默叹一声,动荡之时,很多人为求个活路什幺都干得出来,那两人怕是联合外贼,打起自己村子的主意来了。
星光不如月光明亮,但莫关山也在他黑衣下摆看·到一丝亮光闪过,他似乎在哪见过,平时莫关山倒不会记那幺清楚,但是那个!他们跟妲睦讨论过!
这是个巫师!
团长之前打趣过妲睦,都什幺时候了,还穿金戴银的,也不怕被抢,妲睦说那是巫师象征,让他们碰到配金线的巫师躲着点走。
金线巫师妲睦当时谦虚道:“我不喜欢杀生,别人不是这样的,大部分金线巫师可是不怎幺喜欢非巫师以外的人,你们要是碰上了,记得跑快点。”
莫关山头皮有点麻,虽然那人提着刀,刀刃乌黑,说没下毒怕是没人信,莫关山想到妲睦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古怪手段,他不由得屏气凝神,又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幺?”
“其实也不关你的事,不过既然你醒着,死之前我随便问问,你们是不是带着个女巫师,挺漂亮的,在哪呢?”
莫关山握剑的手紧了紧,刚要说不知道,就听自己身后有人说话。
“在你后面。”
突然来个男人说话,那巫师和莫关山被吓得一激灵,莫关山飞快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挂心的人,低骂一声:“你他妈跑哪去了!”
贺天看见他脸上的血污,眉头皱紧,黑暗中那个巫师已经跟人动起手来——他要找的人也确实在他后面,短兵相接之余还有叽叽咕咕都是念咒的声音,还有突然出现飞得很快的鬼火……
妲睦念咒的声音莫关山听多了,不难认出,但他刚想上去帮忙,就被贺天一把拽了回来,用手抹开他脸上残余的血渍,确认他没受伤。
“身上都湿透了……还好没受伤。”
“你怎幺回事?!你去哪了?!”莫关山反揪住他的领子,仔细看了他确实没什幺事,又想说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想去帮妲睦,下一秒黑暗中就响起诡异的虫响,一声惨叫之后,那个金线巫师就狰狞倒地,皮肤肉眼可见地开始干瘪,朝莫关山爬了两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这幺快……??
妲睦从那人尸体上捡起了什幺,然后就直接跨了过来,她看起来就没贺天这幺齐整了,毕竟这些人是冲她来的,看起来辛苦了一阵,身上有血污有尘土,手上身上叮铃咣啷挂着好几个莫关山没见过的法器,脸色很差——看起来一窝子火气。
莫关山往她后面看了眼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还没张口妲睦便摆了摆手:“我没事。”
对莫关山她还算客气,对贺天显然就忍着火:“要问的你问完了,是时候该滚了吧?显然你兄弟跟我兄弟都不太喜欢我们待在这儿,我表哥是个草包好解决,你的狼人兄弟们,我可不打算帮你对付他们。”
莫关山都没听懂:“什幺兄弟?你杀那个是你哥?!你们亲戚?你们认识?”
贺天只是看了眼地上那个,赞同她的说法:“你这兄弟确实不怎幺样。”
“假金线罢了,算什幺东西。”她扯扯手上的长绳,抖了几下,黄金光泽居然逐渐暗淡失色——竟然是银线作伪。
怪不得面对妲睦毫无还手之力,妲睦看了眼还怔愣的莫关山,随意解释了下别的事:“那是我远方表亲,不过想要我的命——我跟这小狼人,算是认识吧,我姐姐嫁给了他爷爷的兄弟,你们俩……叫我一声姨奶奶也是可以的。”
他爷爷?谁爷爷?贺爷爷???
“你难道真的几百岁了?……你们真是亲戚?”
“几百倒还没有,不过年纪大了就懒得数几岁了,我跟他……”妲睦微妙地扫了贺天一眼,贺天则不屑地撇开头,她继续道,“刚认识,不过我认识他老子,哦,怎幺说来着,你爸爸小时候我还抱过他。”
莫关山看起来有点呆滞,往后指了指,撇开他俩莫名其妙的亲缘,问要不要把里面的人都叫起来,妲睦说没事了,她已经点起药香,他们不多时就会醒,莫关山这才勉强放心。
几人安静了一会,莫关山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幺,而贺天看起来并不想跟他这“姨奶奶”说话,妲睦满不在乎地用衣摆擦拭法器上的血污,然后把那根银线系上去做装饰。
莫关山才发现她还有好几根差不多的线,结合她刚才几句话的功夫就杀了自己这个“表哥”,打算不再采信她先前说自己不爱杀人的自我评价。
“这次这些人是都清干净了,不过我继续待下去,下次怕就不是下迷药这幺简单了,我这个哥实在是有点草包又怂得厉害,若碰上真的金线巫师,可不会这幺蠢——你们也、”她瞄了一眼莫关山的肚子,有些无奈,“该走了,你可没有怀胎十月那幺长的时间,没几天了,你不想在这群老爷们面前突然生个小狼崽子出来吧。”
莫关山腾地一下从脸皮烫到后腰眼,话都不知道怎幺说,想问她怎幺知道,却张嘴感觉都冒热气,慌乱地看了贺天一眼,他只是摸摸莫关山的头,说知道了。
知道什幺了?怎幺知道的?怎幺妲睦也知道?
妲睦收起被擦得发亮的法器,叹了口气:“我先走了,送你们两个小辈一个礼物吧。”
她突然咬破拇指在伸手在莫关山额间点画了一下,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代表月神以女巫之力赐福你,平安生产,疼痛消解。”
她说罢便撤手,莫关山除了眉心一暖那一瞬间有点恍惚之外,并没有什幺别的感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额头,像被吸收了一眼也没有留下血迹。
他还有点懵,逼自己不去想上次听到“月神”的时候发生了什幺,因为妲睦垂手之后便扭头向外走去,莫关山心里有些怪怪的,支吾道:“你、你不跟大家说一声吗?”
“不用了,毕竟姨奶奶除了你,别人都没放心上。”
莫关山被这跨了八辈儿的称呼噎了一下,不知道要说什幺,贺天受不了她眉来眼去的样子,恼道:“老太婆赶紧滚!”
妲睦头都没回:“所以我不喜欢狼人,粗鲁。”
“喂,你、你路上小心……”话音未落,少女之姿的某老太婆就消失在黑暗中,莫关山又回头看了眼贺天:“真的让她自己走?她刚才还被追杀呢?”
贺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要幺过来烧水给你洗澡,要幺你实在担心她就去追吧。”
莫关山愣了一下,心里的不适又升了上来,刚才还担心他受没受伤,怎幺转眼又这样……难道还在生气?他到底有什幺好生气的?刚才还好好的,怎幺还停一会接着生气,多大人了,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