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阁后院一层层白玉台阶往下铺去,倒是也称得上曲径通幽。庭院里还用竹管引来一方小小的池塘,老远就听见淙淙的流水声,让人心旷神怡。
外务堂长老顾不凡正被少年引着,到栖云阁去瞧瞧他这位乖徒弟的心上人。
今日上课时他敏锐的留意到云牧野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极其兴奋难以自抑的状态中,这是非常稀奇的。因为云牧野性子静、心也定,寻常虽然也带着谦和的微笑,但今日这笑......就像中了邪似的。
顾不凡打量他半天,忽然发现这小子腰间挂的阴阳鱼佩只剩下黑色,白色的那半不知所踪,登时就起了八卦之心——
九州仙门世家都爱玩定情信物那一套,众所周知,云家的定情信物就是这阴阳鱼佩。他记得当年云梦还想给江弥一半呢。
云牧野毕竟还年轻,被师尊盘问了几下便一股脑将他和“白姑娘”相识的过程都抖了出来。顾不凡听云牧野将这“白姑娘”吹得姿容绝世又博通经籍,他一下子就起了好奇心,想去看看这“白姑娘”到底是什幺天仙下凡,把这小子迷的七荤八素都忍不住玩起金屋藏娇那一套了。
二人猝然止住了步伐——
海棠花树尽头的廊下,一个乌发高束、纯黑衣裳的姑娘被惊动了,收回伸向海棠花枝的手,回头望了过来。一回眸间,身后所有繁花琼草都化作了背景,水光潋滟都凝聚在她眼底,恍若画中仙,令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是时光无法影响的美丽容颜,与其说是天道的恩赐,倒不如说是诱人飞蛾扑火的罪恶。
“师尊,那就是白姑娘。”
轰的一声仿佛霹雳在头顶上炸响,有一刹那顾不凡甚至不知道云牧野在说什幺,那一个个字词他都是知道意思的,但是组合在一起,竟然让他产生了无法理解、难以置信的错觉。
......那明明是百里邀月。
顾不凡是外务堂长老,平日的工作便是去仙盟代表万剑山议事。七日前百里邀月和魔皇现身暮云峰已经被仙盟压了下来,唯恐造成九州恐慌。可这几日江弥并不消停,不停的去全性各个分舵惹事,虽不伤人却也将那楼阁宝殿翻了个底朝天。全性自百里邀月飞升之后已经归顺仙盟,但万剑山毕竟与全性有血海深仇,此番听说这消息都忍不住拍手称快。
此刻他半点笑不出来了:江弥在找什幺他原是不清楚的,但现在很清楚了......
邀月以前听江弥说过他在万剑山有一个朋友名叫顾不凡,可她其实不太记得顾不凡长什幺样子了。然而云牧野这声“师尊”,和那人看她如同活见了鬼一样的眼神,顿时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云牧野察觉到二人气氛微妙,可惜没能明白究竟,还是忍不住上前给她介绍:“白姑娘,这是我师尊,外务堂长老顾不凡。”
少女面上青红交错,是难以言喻的尴尬和不安。
不知为何,顾不凡本能地升起了一丝敌意,他来不及分辨自己怎幺会有这种本能,紧接着又觉得百里邀月不对劲。虽然他只见过她两面,但此人行事风格游刃有余且带着很重的邪性,怎幺也不像此刻只有筑基境法力、手无寸铁的“白姑娘”。
——无论如何,这尊大佛不能留在万剑山。
顾不凡擡手便下了一个禁锢结界,冲云牧野丢下一句“看好她”飞身不知往何处去了。
半个时辰后,万剑山忽然下起了雨。春雨淅沥,水光滟滟,碎石烁亮。栖云阁屋檐上,雨水滑落,一粒粒,一条条,如抛珠滚玉,连绵不断。
“白姑娘,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能解开这个结界。”云牧野在这层闪着白光的结界旁忙的满头大汗,心说师尊好生无礼,一见面就将他的心上人当犯人一样囚禁。
——万剑山这四位长老里,应数他师尊最年轻、最开明,这次也不知是怎幺了,竟这般失了礼数。
“别忙活了。”邀月轻叹了一口气。
春日细雨打在她脸上,细碎的额发沾了水,湿漉漉的垂下来,滴着水珠,然后顺着鬓角慢慢的流下来宛如眼泪一样。葱白的食指点着入口处:“他们来了——”
云牧野顺着邀月手指的方向转过头,顾不凡正领着一个黑衣银甲的男人走入这栖云阁后院。少年目光辅一与那人对视,立刻像雄狼于人群中嗅到了同类气息般,不由自主地震了震。
——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带着凌厉的杀气和铁血的味道。这般凛冽的气息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会有,只有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厮杀而出,才会带上这样深重的死亡气息。
她眼睁睁看着江弥一步步走向自己,那沉稳的脚步仿佛一下一下踩在她心上,连雨落声都静了静。
青年暗金色的眸子散发着无形而锐利的压迫感,整个身体似乎绷得极紧,宛如弓弦般的状态,让人乍眼望去甚至会产生一种他随时将悍然出手、如脱闸野兽般瞬间暴起的错觉——
“为何总是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