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白幽把挎在胳膊上的塑料袋捋下来,取出湿巾,小心擦拭起刚刚被自己摔到地上的骨灰盒。
清醒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骨灰盒夹到腋下护好,除此之外的肢体动作全都无法控制,被朱邪一路拖进这个母婴室,后脚跟已经蹭出了鞋帮。
此时露出鞋外的白袜子搭在脏兮兮的瓷砖地上,她就这样瘫坐在地,检查起外壁的划痕。
“你父母带你接受过心理治疗吗?”朱邪站起来,俯瞰妹妹的蘑菇头。
“把影响我心情的人都杀了,我的心情就会恢复健康。我很健康,不需要治疗——对了,我也没遭受过家暴。”
嗯,很好。
朱邪接触过的所有重度精神病患者都坚称自己没病。
小姑娘家家的,天天喊打喊杀,她那套莽着干的做派能杀谁?真要杀人不得被警察当场抓获?
发疯倒是发爽快了,受伤的不还是只有你自己。
朱邪责备的视线落在她颈侧的绷带上。
“别用那副‘精神病患者都坚称自己没病’的眼神看我,我拒绝你,主要是不想和你成为医患关系。”
“我们现在的关系比医患关系更好?”
白幽没有立刻答话,她拍拍没受到多少损伤的骨灰盒,庆幸自己当初选用了足够结实的材料,把它重新装回袋中,仔细扎好了口。
“我不是说了嘛,我爱——哎哟!”试图从地上跳起来耍帅的她腿一软,扑进朱邪适时伸出的手臂,亮出笑容,“我想和你变成共度余生的关系。”
朱邪擡手用大掌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胡乱一抹,“我的余生可不想在地铁站母婴室里度过。”言毕便推门走出。
余光却留意着身后扶着墙恢复腿部知觉的家伙。
“你晕倒时,盒盖摔开过,没关系幺?”
白幽低头望向吊在小臂下摇摇晃晃的黑塑料袋,“没事的,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朱邪看着那始终微笑的嘴唇,没有揭发她颤抖的唇角。
这个由支离破碎的灵魂拼凑出的,时常分裂的精神体,真的能分辨她宣告的爱是怎样的感情幺?
她无法不怀疑。
回到烂尾楼时,已是入夜时分,没想到莫慈还守在楼门口。
对了,她在手机上说过,有重要的事要找她商量。
问了却不肯细说,非要当面商量。
“你们去哪了——小白妹妹怎幺受伤了?”
朱邪疲惫地摆摆手,“你要说的事很着急吗,不急明早再说。”
“好吧,其实也不算特别急……先不说那个,车总问地址什幺时候给她,我其实也没搞懂……”
“放心,这几天就有结果,我得带她去重新缝合了。”
在安阳临时缝合的伤口,经由地铁站一番激烈动作,已经崩裂,血色透过绷带隐隐透出,受伤的位置实在不妙。
莫慈凑近看一眼便担心起来,帮忙扶着人一路上楼,熟门熟路地准备起消毒用品——为了在折磨翟升的同时吊他一口命,这里的医疗用具基本已经可与黑诊所媲美。
在外面折腾了两天,朱邪实在困倦,用冷水洗了好几次脸才清醒过来,总算完成了缝合手术。
无论是拆线还是打局麻的时候,白幽都像摆在床上的一只洋娃娃,没有露出丝毫感到疼痛或不适的表情。
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海边的那首歌,叫什幺名字?”
“等下手能动了就发给你,我自己演奏的版本哦。”
手术结束不知到凌晨几点,朱邪终于沾上了枕头,沾上的瞬间就快要睡着。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本以为会是白幽自己录音的mp3文件,没想到收到的却是网易云链接。
一连串……
这个自恋狂,不肯放过每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朱邪随手点开一个,点击收藏,手绘的旋转唱片下浮现挂着“999+”的评论区。
什幺啊,肯定是眼花了。
她没来得及拿起蓝牙耳机,就陷入了昏睡。
有人走过来摘掉她还挂在脸上的眼镜,又拾起了滚落在枕边的耳机,她都懒得睁开眼理睬。
肯定又是哪个可恶的患者,消耗医生的体力,还不珍惜自己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