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小庙与两尊大佛

嘀嘀嘀嘀

闹钟突然响起,让人心猛地一揪。哪怕宋观潮及时关闭,还是把程尹从昏睡中拉了出来。程尹瞟了眼窗户,发现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把手伸到床头柜摸索时,她眼皮仍在止不住地打架。

手里忽地被塞了个东西,程尹再次睁眼,见宋观潮把手机放到了她手里。点击屏幕的同时,宋观潮替她拢了拢被子,出声道:“时间还早,你继续睡吧。”

程尹用鼻子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然后差点就这幺睡过去。感受到床垫的缓慢回弹,她倏然掀开眼帘,看到宋观潮还在床边站着,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时间差不多了叫我。”

“好。”

得到宋观潮的承诺,程尹再次睡了过去,等到睁眼,天已大亮。淮城今日大晴,哪怕隔着玻璃窗,都能闻到阳光的味道。程尹在床上狠狠滚了几下,这才从被子里爬出,后直接冲进了浴室。

昨晚房内本一片狼藉,但现在已被收拾得整洁有序,就连那条被撕烂的礼服裙都叠得方方正正,眼下正放在沙发上。落地窗前的小桌上摆着早餐,无一不是淮城特色。

宋观潮看着窗外,边将波光粼粼的江水收入眼底,边把咖啡往胃里送。待到杯子见底,终于听见别处传来声音,他闻声回头,果见程尹徐徐走来。

浴室门一开一合,氤氲热气随之泄出,程尹身上裹着浴巾,露出来的皮肤被烫得通红。挑好衣服之后,她直接解开了浴巾,丝毫不顾及不远处的目光。

浴巾堆叠于地面的刹那,宋观潮垂眼偏头。他先是摸摸餐盒,然后才打开了盖子。因着动作麻利,盖子内部的水蒸气愣是没有一颗落进了饭盒里。等到将酱汁浇好,又将餐具准备好,他才擡头看向程尹,问:“你今天什幺安排?”

“得去躺律所。”

彼时程尹正好把衣服拉链拉上。她说完便从行李箱扯出条丝巾来,每次绑完都在镜子前转转,最后又会皱着眉头拆掉。她拿起手机看时间的功夫,脖子上的丝巾忽地被人扯下。

宋观潮弯腰低头,将程尹头顶微弱的光挡得七七八八,一双眼睛里透着认真,手上动作也十分利落。

这人不知从哪里来的换洗衣服,衬衫洁白平整,领带也与记忆中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专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宋观潮也不例外。那味道不好形容,有点像远离喧嚣的密林,也有点像暴雨之后的街道,总之干净得很。

程尹贪婪地吸了口周遭空气,不料宋观潮的动作随之一滞。她仰头看去,宋观潮同时擡眼。二人视线相交时,她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你怎幺还会这个?”

“这跟系领带不是一个道理吗?”

“......差很多。”

“嗯?这样吗?”宋观潮话尾上扬,像是有些不相信。

他的手指长但实在算不上细,所以看上去有些笨拙,事实也确实如此,比如将丝巾边角穿进穿出,可废了他老大劲儿。不过他又像是脑子里有公式一般,途中不涂不改,动作不疾不徐,仿佛自己所做的不过是计算,再推进。

他将丝巾塞进去又抽出来,如此往复,最后还真绑出个结来。那结乍一看有些像花,仔细看去又好似一对兔朵,为素白连衣裙添色不少,还顺带遮住了某些暧昧痕迹。

程尹在镜子看了良久,最后也只能小声感叹句:“算你牛......”

早餐都是某人爱吃的东西,故而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干净。彼时不过上午十点,外头太阳正要开始发威。将化妆包从行李箱中抽出,程尹慢悠悠地开始化妆,宋观潮则十分自然地收拾起了垃圾,把餐盒都收进袋子里扎紧,然后集中到了一块儿。

程尹将脸贴在镜子前描唇时,正巧碰上宋观潮去衣柜取外套。她透过镜子看向那抹修长身影,看他穿衣扣扣,看他整理领带。

宋观潮身上这套衣服看似与昨日大差不差,仔细看来才知大有不同。西装虽都是藏青,但今天这身比昨天那身颜色浓郁许多,领带虽是同色系但又稍浅一些,上头还有个泛着银光的领带夹。

“你快迟到了。”

宋观潮出声叫醒了程尹。程尹眨眨眼睛,然后立马加快了动作,用不到五分钟便和宋观潮一起走出了房门。

酒店位于新城区的仿古风商圈,整个商圈从招投标到生意红火用了不过五年。虽然铺的是石板路,建的是砖瓦房,但从周边店铺到往来行人都透着一股子现代都市气息。一言以蔽之,比起豆浆油条,牛角包冰美式在这里更受欢迎。

踏进电梯的刹那,二人目光同时被外头景色吸引。

江里似有天鹅之类的,正在宝石般的江面凫水。程尹透过快速移动的玻璃罩子望向对岸建筑,沉默着看了许久。江对岸有个小型游乐场,看上去也就摩天轮和海盗船算得上大设施,其余都是些小朋友玩的东西。游乐场的旁边是群米黄色建筑,它们很密很高,在一众老式房屋中很是鹤立鸡群。

“喜欢愉景湾?”

电梯落地首层时,宋观潮突然出声。程尹闻言回头,却没有主动对上宋观潮的视线。电梯门缓缓打开,她也缓缓地道:“也不是,真要说起来,我大概会住到城南去。”

驾车掠过江边住宅区,拐弯驶入繁华与热闹。放眼望去,老城区四条主干道在此处相交,划出一片巨大空地。略有曲折的井字道路上紧凑有序地排列着各类车辆,其中多是无趣的黑白色。

与住宅区叠豆腐似的方正建筑不同,这里的楼皆高耸入云且形态各异。其中,有一幢眼睛状的上下窄、中间宽的大厦,因其特殊的形状而犹为惹眼。

程尹本想让宋观潮将自己放在路边,可后者竟驾轻就熟地往停车场开,直到停稳熄火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等到宋观潮解开安全带时,程尹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不是已经搬到新楼里去了吗?”

“还有一些尾要收。”

程尹点点头,并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时候不早,所以升降机内部除了程尹她们没有别人。数字显示屏频频跳动,最后停留在了某个中间数字。门徐徐打开,从外头走进来个男人。他的目光在程尹身上停留片刻,后毫不客气地站在了二人正中央。他本想伸手按楼层,却在半道收了回来。

见状,程尹与宋观潮暗暗对视一眼。

虽说这里上班的人大多西装革履,但这个男人的气质却跟个花蝴蝶似的,穿斜条纹西装,做三七分发型,戴林德伯格圆框眼镜,活像是个文艺工作者。他插腰擡头,全程盯着电梯上头的数字看,身上的香水味也随着动作扩散,直至蔓延整个狭小空间。

那味道十分锋利,使程尹不禁拧了拧眉,好在很快就到了律所的楼层。但不凑巧的是,那人竟率先擡脚,先她一步迈出了电梯。看了一眼宋观潮以作告别,她紧跟在男人后头来到走廊。

虽然地面铺了毯子,但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仍然十分明显。男人闻声回头,在对上程尹双目时莫名其妙地驻足,程尹亦随之停下了脚步。

诡异气氛逐渐发酵,幸好有人推门而出。那人并没有察觉程尹二人之间的异样,开始只是因为被人挡道而停下。但他却在看到程尹的刹那眼睛一亮,又在看到男人时嘴角上扬。

“程律!谭律!”

程尹被这一嗓子喊得灵魂短暂出窍,直到身旁的男人主动上前时才回过神来。她目光随之往前,发现来人竟是律所的一把手。

“楚主任您好,谭文洲,将来还请多多指教。”

男人主动朝楚主任伸出了手,楚主任赶忙回握,道:“哪里的话,谭律能来我们淮城这座小庙,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楚主任是事业型中年男人惯有的样子,肚子圆滚滚的,头顶也光秃秃的,不过看起来还算和善。他在与男人打招呼的功夫,还不忘同程尹点点头。程尹见状,便也笑着往前走。

程尹紧随男人之后握住了楚主任的手,道:“楚主任好久不见,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楚主任本就满面红光,听到程尹这话更是连连称好,一旁的谭文洲闻言,则饶有兴趣地看向了程尹。程尹接收到那份打量后,再次与他视线相交。几人明明都在笑,但笑容背后的含义,似乎不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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