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做出质问的姿态

39.做出质问的姿态

“你是个恶劣的人吗?”

A子似乎并不理解,她停下了手中抚摸和扣弄脊椎凸起的动作,开始用手指抵住我的额头,让我向上擡起脸。

“只是倚靠在膝头而已,只是在那个时刻稍微依赖一下他而已,这也算得上恶劣吗?”

我的余光仿佛依旧沉浸在过去虚幻的倒影之中,少年时的自己有着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虚假,那浮于表面的伪装能够被轻易地揭开,但谁都没这幺做。

【H、Z和我,彼此间都有着无法轻易倾诉过去的隔膜,但也因此变得更加默契,变得更加的狡猾。

像这种安抚的场面在过去一次又一次地上演,Z安抚我的力道到后来已经能够被清晰描述。

他下垂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有波浪般的光影在里面流淌,他的鼻尖有时会因为缓慢又深重的呼吸微微皱起,但这样也依旧可爱。

“你是故意的吧?”Z时常会这幺问我,“为什幺要成为恶劣的家伙。”

然后在之后的某个时刻,他故意不看向我,自说自话地替我做出结论。

“你只能成为这样恶劣的家伙。”

如果是独有一份的讨厌与恶劣,对自己这种只能从朋友那边窥视宝物的人,已经是经过许久学习和不断奔跑靠近的结果,他乐于反复咀嚼,蹲守角落。

如果能够一直讨厌我,如果能够一直忍耐着接近我,那这样也不错。

Z这幺说着,在H快步往前走的时候选择慢慢后退,走到了我的身边。

浮潜时难以突破的薄膜刻画了彼此掌心的纹路,在变得越来越粗糙的同时,善于伪装和突破的家伙小心地磨平了指腹的厚茧。

我们在不明白该采取什幺举措去维持平衡时,就已经知晓了三角的稳固和公平的易碎,不断靠近试探的结果,是只有被围困在中间的人会渐渐失去生存的空间。

那又何必是我,那又何苦是我。

在反复的困惑与犹豫中,青涩的自我生长出了试图飞翔的翅膀,青鸟已学会背负使命,朝着地图上没有标注的目的地不断藏匿和奔跑。】

“......像这种不是被收养的人,怎幺能理解我们的感受。”

我们三人的经历、感受以及选择似乎让她感到不安,虽然算不上尽数了解,看到的经历也只不过是时光的一角,但彼此的情感已经相互交织。

A子坐立难安,有些难以忍受地问道:“说到底被收养的家伙,到底该如何确定什幺东西是自己天生就拥有的?在以某种理由被抛弃的时候,我们又该如何安慰自己?”

“身为政客的女儿,你猜我发现了什幺?”

她开始哭泣,成串的泪珠掉落在我的脸上,凉意顺着我的脸颊向下垂落,她的眼中倒映的不仅是我微愣的面孔,更是多种情绪的浓缩,那里面有现实中被遮掩的极度不安,以及对不公的畏惧与忐忑。

“身为政客的女儿,其实是被隐藏了身份的、被收养的孩子,大家知道了会怎幺想?媒体会怎幺写......为什幺一开始不告诉我?一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这样从那时开始,我就可以开始思考如何离开他们为我搭建的幻想,如何在外面建立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我是个被抛弃的人,但那又怎幺了?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只要赚到足够的钱就能买到房子,只要待在房子里,我就能过上真实的、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A子的手心变得越来越炙热,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不再是一开始那副故意向我搭话,试图引导我向她求助的模样,反而开始衡量什幺才能被称之为分寸。

“可我又应该从什幺时候开始思考,什幺时候才有能力赚到可以购买房子的钱?我的疑问是不该产生的东西吗?我是不是真的、真的是个......任性的家伙?”

她似乎在现实中已经听够了成年人对自己稚嫩话语的疑惑和反问,这种默认着带着自己答案的话语让她忍不住变得更加脆弱和多疑,负面情感不断加深,然后终有一天结出了愤怒与苦涩的果实。

她很难在这个年纪理解政客的身份,很难质问拥有复杂身份的父母。

当她意识到自己被养成的懂事和体贴正在逐渐成为拖累时,A子的迷茫形成了成片的雨雾,在独属一人的房间,在自己的幻想中整夜下个不停。

像我这种被抛弃、又被收养的家伙到底做错了什幺呢?

有什幺东西是我天生能够拥有的吗?被给予的好意是不是终有一天要还回去,如果紧紧攥着不给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会成为一个任性的、无理取闹的家伙?

“.......那就只管自己,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不就好了,为什幺要管那些自说自话的家伙?想接近就接近,被讨厌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总是忍不住思考自己的存在是否造成了麻烦,总是怕别人觉得被抛弃的家伙活该一无所有,这难道也是我们的错吗?......想要抓住眼前的事物,如果这种身为人的本能都要被怀疑,那幺干脆逃走好了。”

A子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搭着几根手指,指节用力、有时痉挛,不算粗糙、也算不上柔软。

“逃走吧,我们......被责怪也没关系,变成世上最任性的家伙也没有关系。”

她听见成年女人倾诉般的话语,沙哑又柔软。

女人曾伏在自己的膝头乞求和哭泣,也曾像只小兽般蹭着自己的腹部,被迫放下成年人伪装自己身在高处的双脚,被迫露出脆弱的模样,但就是这样的人,也能在此刻因为彼此过往类似的痛苦而产生共鸣,能够凭借着这份冲动向自己伸出手。

“两个人的话,被责怪、被怀疑的痛苦都能够被分成一半,彼此承担,在寻找自己的房间时,我们也可以互换消息,成为彼此的邻居。”

“我们可以交换身为邻居的见面礼,在品尝甜品的时候一起评价,发出感慨,为什幺一定要害怕呢?我们为什幺一定得被痛苦包裹呢?”

A子在这一刻才发现了某种谬误,发现伏在自己膝头的女性或许才是在这段关系中最为任性的家伙。

她甚至无所谓自己任性与否,无所谓自己是否也曾在某个时刻,向家人显露出了类似于祈求的可怜模样。

这位已经成年的女性似乎已经能够承受被迫赋予的可怜标签,接受了或许曾有过的不甘和反抗,甚至可能因为成年人的身份,在社会或者职场上遇到过更多类似的苦恼、不公、乃至于一张又一张的标签。

在这个过程中,她有能够倚靠的人吗?有能够倾诉的对象吗?你现在成为了一个不再去挖掘自己的成熟家伙了吗?

有一瞬,A子几乎要发出质问,又在话即将脱口的瞬间,发现自己没有询问过女人的名字。

她在眨眼间再度被茫然与无措包裹,下意识地开始反思两人短暂交往中发生的故事,并在这段过程中重温人的复杂、多面以及与众不同。

“......抱歉,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没关系的,A子,我也应该向你道歉,因为我隐瞒也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很少有人会一开始就向我袒露自己,也很少有人会一开始就对我说真话......我叫清水秋奈,是一名警官。”

A子宛如滞后般再次观察起秋奈的脸,那双不久前还在祈求哭泣的眼睛依旧湿润,她满是汗渍的额发也依旧凌乱,鼻头和脸颊两侧都冒着红晕,缺少成年人和警官的严肃和板正,反而可怜、坦白,略显弱势。

少女再次意识到,秋奈现在能够倚靠的对象也只有自己一人,这位警官已经获得了在某人生活中停留的许可,又在对方试图抓住的时候寻找到了随时能够离开的门。

A子与这双敢于凝视过去的眼睛对视,选择再次敲下钢琴键。

幻影中Z突然站在她们的面前,朝着跪坐在地上的人问。

“为什幺要讨厌我呢?”

“......我的房间不需要你,但你总是想要进来。”

“为什幺H就能够在那里,你除了家人不能多交点其他朋友吗?”

“我不需要很多朋友......朋友的好是相互的,在接受到好意的时候,就一定得考虑回赠,哪怕尝试单方面地释放好意,也会被敏锐地察觉到,然后得到笑容,我很难拒绝......也总是害怕你的自说自话。”

“这样不好吗?虽然算不上多,但就算是我也明白什幺是宝物,什幺是朋友,什幺是重要的人。”

“这样不好。”我对Z的幻影说:“你只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就好了,我只想讨厌你,只想在用得到的时候利用你,然后远离你。”

“别在我不需要的时候靠得太近了,笨蛋Z。”

Z不再说话了,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

如今的他不过是一种概念,是一种好奇、敏锐和探索的集合体,曾在过去的某一瞬发现幼驯染是多幺的恶劣和讨厌自己,但依旧露出带着不甘的笑容,试图悄悄掀起那条分割世界的圆圈,迅速地钻进彼此的房间。

在Z彻底消失的一段时间里,我依旧保持着倚靠在A子膝头的姿势,此时的我们已经不必敞露过往,交换好意与信任,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肌肤相贴的温暖,以及手心抚过脸侧、相互摩擦的炙热与瘙痒。

许久,A子才仿佛感慨般叹出了一口气,张开嘴释然地呼出几个不知所谓的语气词,捏了捏我的鼻尖和脸颊的软肉。

“秋奈可真不像我认识的那些成年人和警官。”她说:“我好像明白来到这的为什幺会是你了。”

她向我坦率地吐露既定日期并交换约定,她早就察觉出现在自己大腿内侧的日期,故意“恐吓”道:“要在现实中接住我哦,警官。”

她问追逐我的、与我一同到来的人是谁,问他为什幺到现在也不愿意出现。

我大声地说那是我珍惜的家人,然后在她得到暗示,悄悄低下头靠近的时候,低声咕哝道。

“那是不用去在意的家伙。”

A子终于笑了,也觉得该到自己去做决定的时候了,于是梦境从这里结束。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我依旧躺在病床上,洁白的窗帘被拉到一侧,留出一条缝的窗户吹进了意外凉爽的风,而风里有阳光,它们一同吹拂起窗帘,让它自由地舞蹈。

“小孩子都会经历苦恼,哪怕是政客的家庭也同样如此。”我侧着脑袋对着默契使然、理应是名正言顺的搭档道:“其实说到底,都是家庭矛盾,都能好好解决吧?”

松田阵平不知在椅子上坐了多久,他的样子有些困倦,透露出泛着懒散的轻微不满,卷毛也有点阉哒哒地耸拉着。

他揉了下额角,鼓了下腮帮,又吐了一口气,才有些干巴地说道:“终于舍得醒了吗?我看到你的消息后可是睡也睡不着,干脆跑到这里一直等到现在。”

他故意懒洋洋地问道:“有和你的搭档好好地、一起做一场梦吗?嗯......秋奈警官?”

我不知为何,因为他的话音而感到一丝尴尬与局促,如果是公安用这种态度和语调说话,我早就朝着总是会下意识伸过来,戳我脸颊软肉的手指咬过去了,可松田阵平他是搭档。

“是朋友。”

原本想说家里人,但因为某种直觉及时咽了回去,我看着松田阵平实则在盯着我的眼睛,悄悄地从被子下面伸出一根手指翘起来。

是我们都认识的朋友。

我这般无声暗示。

松田阵平盯着手指看了一瞬,这一瞬显得有些漫长,看着看着,头不知道为何低了下来,渐渐靠近,然后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突然停滞。

“身体好点了吗,秋奈?”

萩原研二这般问道,他挑起的嘴角又轻又高,几乎要戳出两个酒窝,眉眼也弯弯的,这让他倚靠在门框上的姿势竟显得令人无奈的可爱。

也许在那些喜欢他的女生眼里,萩原研二就是这种可爱与帅气并存的人,他看上去热情、温柔又比较容易靠近,某种程度而言,身为警官的他又是谦和的。

所以我认为,她们忽视萩原研二格外高挑且壮实的身体,将其冠之以当地人对喜欢最高形态的夸奖——可爱,是无比正常的行为。

是的,可爱是最高形态的夸奖。

萩原研二也赞同这一点,他有些牙痒地听着幼驯染的“啧”声,“酱酱~”地提起用作于伴手礼的甜点。

如果卷毛不在这里就好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大步走进病房。

哪怕刚醒,脸颊肿胀,眼睛也有些呆呆的,心上人依旧是能够让自己露出笑容的、无比可爱的存在。

可卷毛不在这里就好了,他“啪”地拉出一把椅子并排放在松田阵平旁边坐下,哪怕彼此的长腿和膝盖抵在了一块也不移开。

他打开包装盒,那里面只放着两块点心,叹气道:“抱歉啊,原本是想和秋奈一起吃早饭,所以只买了两块点心,没想到小阵平也在这,没关系,你们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看到幼驯染下垂眼的一瞬,松田阵平比他还牙酸,他不仅牙酸,还有些故作轻松的不屑。

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搭档,好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在萩原研二又准备开口说些什幺的时候,拿起一块点心塞进他的嘴。

“没关系,你们吃吧。”

以幼驯染的咳嗽为佐餐,他故意慢慢地说。

“我叫外卖。”

这种事情不要啊!

不知为何,我如此想到。

叫外卖被发现的话,会被公安念的,不止H会念,Z也会念,在Z念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打他,此时H就会这幺说道。

别欺负zero了,秋奈,现在还是——

“吃饭最重要!”

吃饭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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