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贱奴

“一梳举案齐眉,幸福安康;二梳生活无忧,平安喜乐;三梳白首到老,永不分离。”

挂满了红绸彩纸,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的闺房内,红绫缠绕的鸾凤鸳鸯铜镜正清晰地映出一袭大红喜服的少女和她身后手执象牙梳为她梳头的女子。

盘着妇人发髻的应怡口中轻声说着女子出嫁前长辈会说的吉祥话,眼神落在那在象牙梳里簌簌穿过,闪动着黑亮流光的浓密青丝,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怅惘——她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妹,今日竟也要出嫁了。

一袭大红云锦喜服的应怜是端坐在铜镜前的,应怡就站在她身侧,低头,她就能轻而易举地瞥见少女那没能被喜服遮掩住的细白脖颈间的点点红痕。

这些密密麻麻、或深或浅的印子是什幺,身为过来人的应怡怎会不懂。

想起那刀疤覆面,周身都浸着一股子凶狠阴冷之气的柳大人,应怡心情复杂,为应怜挽发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听闻柳大人幼时有过一段被发卖凌辱的辛酸经历。新帝登基后,摇身一变成为圣上跟前大红人的柳长缨把她那好赌成性的亲生父亲还有曾经欺辱过她的老鸨、打手等人打断手脚,划破脸,毒废嗓子……拿各种光是听名字就要人不寒而栗的私刑“招待”。

瞧见人要不行了,就用最好的药材吊着气,后面更是把被折磨到看不出人形的一群人随意扔到皇城脚下要他们去沿街乞讨,也不知是不是担心他们会受不了求死,柳长缨还专门派了人盯着。

翎羽卫本就是圣上新设立出来监视京城动静的,身为统领的柳长缨这样大张旗鼓、毫不遮拦的阴狠手段弄得京中风声鹤唳。

莫说朝中官员,就连寻常百姓也对翎羽卫惧怕到极点。就连坊间吓唬顽劣稚童最常说的都是“你若不乖,便会惹恼柳大人”、“柳大人来了”、“再哭就要柳大人教训你”之类的话语。

“冷面阎罗”的名号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若是旁人就罢了,对自己的亲父也这般心狠手辣……若父亲还在,定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但偏偏七皇子谋逆败露后,身为七皇子一党的应侍郎自然锒铛入狱,应府被抄,连带着府中众人也尽数遭殃。应怡因为已经嫁做人妇,不算应家人才逃过一劫。所幸紧要关头先帝殡天,新帝继位后大赦天下,本该被连坐砍头的应家人捡了命回来,男丁被充做军奴,女眷则是充当官妓。

官妓。

从婢女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的应怡当场就晕了过去——她应家虽不是鼎食鸣钟的高门大族,但好歹也是三代入仕的清贵之家,如今却……

男做奴,女为妓。

便是因为父亲一时糊涂,仅仅是那一时的糊涂!

等应怡醒来的时候,悄悄去打听消息的女君神情严肃又沉重,跟她说应夫人,也就是她和应怜的母亲,那位性情温顺,平日里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坤泽女子,在官兵们踏进应府大门的时候就毅然决然的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才分化为坤泽不久的应怜更是直接被押到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幺地方?

说好听点是演出乐舞戏曲的丝弦机构,说难听些,那就是官家的妓馆,是专门培养歌姬舞姬以供所谓“贵人”享用的龌龊场所!

怜儿长得那样清秀灵动,会遭受些什幺……应怡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没了母亲,唯一嫡亲的小妹也将要沦为娼妓,她无法接受。

不是没想过花钱把应怜赎出来,可应怜如今是官妓,没有官府批准是绝不可能脱籍的。

应怡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才能救出小妹上面,全然没发现府内众人对她态度的变化。

她是低嫁,女君是在夫家排行老二并不受宠。原先倚仗的亲家倒台了,对她向来温和尊敬的公婆倏然换了一副嘴脸,指责应怡五年无所出,还逼着女儿休妻,就连下人也开始怠慢她这个二少奶奶……好在她亲自挑选的女君为人正直,又一心向她、护她,争执无果后直接带她搬出夫家。

妻妻俩花了无数银子才买通了一位教引嬷嬷,腆着脸求她多照顾一下应怜。

应怜进教坊司大半个月,应怡隔三岔五就要给那秦嬷嬷送银钱、送点心、送首饰……她和女君相当于是净身出户,除了几身衣裳就只拿了嫁妆里便于带走的小物件,这样频繁送礼,很快,她带走的体己就全花完了。

应怡甚至把出嫁之时母亲给她的玉镯子都拿去当铺典当,还是女君眼尖地发现后,放下文人的清高跑去东坊支了个小摊替人抄书写信把那镯子给赎回来的。

后面即使再困难,应怡也没有动过当镯子的想法。

只是家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财了,她该如何再求嬷嬷帮忙?还纠结着,秦嬷嬷背着个布包做贼般来了她的小院,把包放桌子上一句话没说就跑了,神情颇为慌张。

打开那布包一看,可不就是她送的东西吗?还没反应过来,女君兴高采烈地回来,跟她说小妹回来了。

小妹回来了。

话音方落,停在小院外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娇俏少女,见了她,那着一身烟粉色刺绣妆花裙的少女凄凄唤了句“阿姐”,而后掀开掩面的幂篱,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像是受尽委屈的稚子般在她怀中嘤嘤呜咽着。

应怡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同幼时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只是眼神却忍不住瞥向外面那道颀长高挑的身影。

玄衣华服,墨发金冠的乾元女郎眉如剑、目若星、唇似刃……五官深浓,是张天生就薄情冷心的脸。而这女郎身姿笔挺,抱着柄略显陈旧的长刀,逆着晨光安静等在原处。

应怡的视线落在那横亘了她整张脸的骇人长疤上面,久久无言。

翎羽卫统领柳长缨。

细碎而斑驳的光影下,应怡看清了这传闻中阴鸷凶残的冷面阎罗一瞬不瞬落在自家小妹身上的,堪称温情的眸光。

应怜走后的第二日,应怡那对翻脸无情的公婆亲自来了这破落小院,苦口婆心地求她和女君回去,甚至还当众跪下了。

这普天之下哪里有公婆向女媳下跪的?应怡迫于无奈回去了,本以为又要受气,谁知道公公直接要她们妻妻二人搬去环境最好的修竹院住,婆母更是把死抓不放的管家大权给了她,还带着嘲笑奚落过她的姑嫂们跟她道歉,哪儿还有半分曾经口口声声说她是“丧门星”、“不会下蛋的母鸡”的可憎模样?

就连她空有才华却因为不懂圆滑、不知变通而仕途屡屡不顺的女君,也从翰林院籍籍无名的从六品修撰直接升任为正三品府尹。

公婆全然大变的态度、女君忽然的升官……说没有人在背后相助应怡都不信,短暂迷茫后,她自然就想到了柳长缨。

说来,和应怜短短呆了半天,应怡就知道了她在教坊司的大致经历:

应怜学不好那些伺候干庸的技巧,调教她的姑姑就要打她,好几次都被一位姓秦的嬷嬷拦了下来;每次演出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应怜都被安排在不太起眼的位置……

半个月时间虽然难熬,但比起那些在戏台上就被扒了衣裙当众侵犯的歌姬舞姬,偶尔还能得到秦嬷嬷偷偷给的点心的应怜已是好了太多太多。

听着小妹还有些颤意的倾诉,应怡心疼坏了——应怜是她们这一辈里最小的姑娘,自幼就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性格天真烂漫,调皮可爱。如今却是少了笑意,偶尔交谈时彼此无言的停顿中,她精致的眉眼间总是会浮现出淡淡的愁绪和感伤。

但只要一提到柳长缨,少女低落的情绪就被重新调动起来,又会亮着眼睛跟她说好多话。

左不过是“大人待我很好”、“大人特别厉害”、“大人替我请了女夫子”、“大人说要带怜儿去看花灯”……那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大人”要应怡都有点吃味了,她家小妹还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后来应怡才知道应怜险些被人凌辱,柳长缨及时赶到救下她的事,也总算是明白了小妹当时和她说起柳长缨时那亮晶晶的眼神代表着什幺。

从纷飞的思绪中抽离,应怡敛好心里那丝不舍和失落,一边忆着自己出嫁时喜娘的姿势动作,一边手下轻动着给应怜挽发梳髻。想去拿妆奁里的折股钗固定盘好的发髻,谁曾想一低头就对上镜中小妹那双兔子般红红的眼睛,应怡微怔后就笑,“好啦,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鼻子。”

“阿姐……”

阿姐出嫁时她还正值髫年,但模糊的记忆里,那天是极其热闹喜乐的。如今她出嫁,所嫁的女君还是同自己两情相悦的阿七姐姐……可爹爹、娘亲都不在人世了,其余亲人也是难以相见,为她操办婚事、送她出嫁的,只剩阿姐,也只有阿姐。

应怜攥紧绣金的袖口,只觉得心中又喜又悲,蝶翼般纤长的鸦羽轻轻一颤,就有泪珠儿从纤薄的眼角跌落。

“怜儿莫要伤怀,爹娘若是还在,也定会欣慰的。”俯身轻柔拭去她颊边的泪,应怡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嗔笑道,“再哭,再哭你家大人怕是要来收拾我了。”

柳长缨待应怜确实极好,时时刻刻把人捧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的,一人将女君、兄姐,甚至是双亲的事情全做了……便是她这个嫡亲的长姐也挑不出丁点儿不好来。

将怜儿托付给她,应怡是安心的。

“阿姐!你、你又逗我!”还还伤怀着,阿姐忽然这样打趣自己,应怜的眼泪倒是止住了,妍丽俏脸上却“腾”的一下红起来。

你家大人。

无声轻念着这几个字,应怜觉得嘴里都品出了几分缠绵悱恻的甜意来。心跳又急又快,那漫上脸颊的红意就直直烧到了耳尖,把粉白的肌肤都烫红了;柔媚的眼波更是四处飘荡,不敢去看镜中面染红霞的自己。

含羞带怯,人比花娇。

应怡还从未见过这样娇美明艳的小妹,再看她颈间还有消失在衣襟深处的红印之时,对柳长缨的恼意也淡了许多——

怜儿这般清灵姝丽、亭楚动人,柳大人把控不住倒也情有可原。

还未成亲就缠得这样厉害,这洞房花烛夜怕是要把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也不知怜儿明日……还能否起得来。

应怡欣慰之余,又有些发愁。

*

阿姐的愁虑,应怜不懂。

应怜虽已脱去贱籍,但到底身份特殊,纳彩、问名、纳征等步骤都是省去了的,就连该是女君前往新娘家中迎接新娘的亲迎也因为应府被封而定在柳府。

应怜倒不觉得有什幺,但柳长缨生怕委屈了她,一场婚事办得也是极为隆重奢华:除去柳府大厅小院,东街街道更是置办了上百桌酒席,不管来人是谁,也不用带什幺,只需说上几句道喜的好话就能上桌随意享用美食喜酒。若有孩童,柳府的仆从还会端来糖冬瓜、麦芽糖、豌豆黄等甜食。

临近傍晚,柳府内外处处爆竹轰鸣,锣鼓喧嚣,热闹非凡。

凤冠霞帔的少女捏着红绸由喜娘扶着款款走到早已候在正堂的柳长缨面前。

缁衪𫄸裳,白娟单衣,𫄸色𫖒,赤色舄,着一身爵弁玄端服的柳大人墨发高束,发带也换成了吉利喜庆的红色。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乾元君长身而立,端的是一副丰神俊朗的好模样。接过红绸捏紧,柳长缨侧目去看她娥娜娉婷的新娘子,倏地就软了眉眼。贯来冷心冷清柳大人微微勾唇,锐利黑眸里笑意分明,阴戾尽消,连那狰狞长疤也多出一抹柔和的意味来。

“一拜天地——”

二人牵着红绸转身,对着堂门一拜。

“二拜高堂——”

再转身,上首高堂位置端坐着的,却是应怡。

是了,柳长缨自幼丧母,半生孤苦;应怜也是双亲不在,仅有同胞的嫡姐还在京中。长姐如母,理应是她替应父应母接受她们的拜礼。

“怜儿今后,便托付给大人了。”

大红盖头下的应怜听着阿姐轻柔的声音,心腔微微泛酸,又欲落泪。

若没有幼时那次无心善举,她与她便不会相识;若没有她及时赶到救她于水火,她与她便不会相知、相爱……这今生仅有的一次拜堂成亲后,她将冠以她的姓氏,为她生儿育女,日后所有的欢喜、眷恋还有依靠,都将只予她一人。

该是欣喜的,可真到了这时,应怜又有些惶然——

色衰爱弛,郎君薄幸。

就连少年夫妻的爹娘都跳不过相敬如宾的结局,阿七姐姐是否会同戏本子里武家坡试妻的乞儿那般狼心狗肺?又是否会同这世间大多数干庸一样寻花问柳,妻妾成群,最后弃她如敝履……

红绸那头的力道紧了几分,她的女君柔声应了,清泉似的声线低缓醇厚,“阿姐放心,柳七此生定不负三小姐。”

寥寥几字,万分珍重。

晕在眼里强忍着的泪终究是无声落了下来,应怜想,她从来都不需要怕的。

柳大人的一颗真心,天地可鉴。

“夫妻对拜——”

应怜也攥紧了手里的红绸,在喜娘的轻扶下半转过身,盖头下,她瞧见了对面的柳大人那双赤色木底鞋履。心又跳得有些快,少女微微咬唇,带着又卷上心头的羞意盈盈一拜。

三拜毕,大礼成。

柳长缨在一众宾客的恭贺打趣声中面不改色,亲自送应怜到洞房,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小厮叫走,火急火燎地回到正堂陪客。

象首金刚香炉里点着鹧鸪沉香,轻烟浮动,清婉的莲花香气就盈满内室。

六尺宽的梨木罗汉床沉重,四周挂着奢华的鲛绡宝罗帐,轻薄纱绡随风轻动,如梦似幻。铺有干枣、花生、莲子等物的床面上放着成双的大红色被褥软枕,上面无一不绣有百子图、鸳鸯、彩蝶、祥云应等吉祥图案。

应怜静静坐在她们缠绵过无数次的床边,两只细白的手搁在腿上,无措又紧张地绞着。

“夫人,”是柳长缨最初拨给她的叫作云舟的婢女。此时正凑到她跟前,一边小心卸去她头上的凤冠,一边欢声道,“大人说您一整日没有进食,特地要奴婢拿了点心过来,大人还要奴婢尽快卸掉凤冠金钗,说您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不用守着那些虚礼。”

还在因那声“夫人”脸红心跳,听到云舟后面的话,心里又羞又甜——按照习俗,大婚之日新娘是不可进食的,不管女君多晚回来,新娘都要带着沉重的凤冠端坐在床边候着……阿姐亲自请来了京城最有名气的喜娘,叮嘱应怜要听她的话。一日忙活下来,应怜又饿又累,连颈子都被压得发酸。

连阿姐都未曾注意到的事,大人发现了。

头顶的重量消失,应怜轻轻呼出口气,眼风瞥过云舟拿来的几碟点心,果不其然全是自己爱吃的……那从进洞房伊始就莫名紧张的情绪散去,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守在的喜娘,却见对方只是盯着地面,完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于是应怜眼眸轻弯,拿了自己最爱的茯苓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好甜呀~

身着喜服的少女没忍住轻笑了起来,颇为动人。

*

正堂内极其欢腾热闹。

向来阴狠可怖的柳大人今日眼角眉梢都浮着笑,有圆滑的官员嘴里说着喝彩的话语上前敬酒,也不管是发自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的,柳长缨笑了声,颇为豪迈地同他碰杯痛饮。

意外的好相处。

一时间道喜声和敬酒声连绵不绝,柳大人也都来者不拒。

两个时辰之后,被灌了好几轮酒的柳大人面染桃花,脚步也略有些虚软,被小厮搀扶着跌跌撞撞向小院走去。

“嘎吱——”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原本坐在床边不停犯困的应怜顿时清醒。已经坐麻了的身体悄然绷紧,两手也搁在腿上,坐姿端正。空气中浅淡熟悉的松烟味道要应怜又紧张起来,盖头之下一对纤长浓密的睫羽颤啊颤。

小厮喜娘婢子说了吉祥话后眉开眼笑地下去领赏了,原本热闹的屋内安静下来,应怜听见了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来人缓步走到她跟前,松烟香气渐浓,夹杂着要人迷醉的酒香都要应怜心里有如小鹿乱撞,扑扑直跳。

摇曳的红烛发出一声清脆爆响,一柄红称杆探到她面前轻轻挑开了盖头,跃动的暖色光影中,应怜对上了双含情笑眼。

世人皆说柳大人一张脸生得寡情冷清,性子更是睚眦必报、阴鸷乖戾,是天生的凶煞之人。但只有应怜知道,她的柳大人藏在冷漠阴戾下面的是能将人溺死的温柔和宠爱。

消瘦的下巴被人有些轻佻的挑起来,应怜被迫仰起一张粉黛薄施的娇媚小脸来。

柳大人剑眉微挑,从左眼眼角延伸到右脸颊边的淡粉色长疤随之轻动了动,那染了醉意薄红的脸庞不似寻常冷白,但也是好看的。那双深不见底的锐利眸子又黑又亮,含着滚滚浓情直勾勾盯着她。应怜看见她微突的喉间软骨轻轻滑动着,慢慢向自己靠近。

浓烈的酒气和稠郁的清苦松烟气息扑面而来,那两瓣颜色浅淡的薄唇也愈加靠近……少女鸦羽轻颤,下意识阖上了眼帘。

那纤薄的唇瓣落在了应怜的眉心之间。

“娘子。”乾元女郎一边亲吻着她的眉心,一边哑着声唤她。柔软的双唇贴在肌肤上游走时带来细微的酥痒,而她呵出的气息更是潮湿而温润,呼吸间尽是醉人的酒香,应怜面皮一烫,晕红的脸颊热得更厉害,原本只是两团浅浅的红云已然变成了更加柔媚的酡红。

明明未曾饮酒,她怎地也有了醉意?

还沉醉着,柳大人的吻顺着她的轮廓接二连三的落下来,眉梢眼角、琼鼻樱唇……薄而软的双唇贴着那处肌肤浅浅啄一口后又用英挺的鼻尖去蹭,长出新肉的疤触感平整,也紧贴着她的肌肤小幅度摩挲,极尽缱绻。

醉了酒的柳大人俯下身子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娇小的少女身上,亲她一回,又蹭她一下,嘴里不停嘟囔着什幺。

仔细一听,便是“娘子”、“夫人”、“吾妻”……来来回回地换着称呼叫她。

幼稚极了。

她人高,身子沉,应怜被她压得有点难受。但她怕柳长缨靠得不舒服,便努力打直后背,手儿也伸出来轻放在乾元君后脑处,抚着那高束的马尾。不停被亲吻磨蹭的脸热得厉害,又听清她口中的声声嘟囔,应怜又羞又喜,粉嫩的樱唇微抿,也是鼓足勇气小声唤了一句“夫君”。

含羞带怯,直叫人软了心肠。

床面铺放的瓜果倏然被柳长缨扫落在地,她抱住少女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把人按在怀里,身子一翻,带着怀中娇俏的新娘一起跌进柔软的床褥。

应怜猝不及防,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脖颈。眼前天旋地转,四周全是犹如火焰燃烧般绚烂热烈的红,晃得人眼花缭乱。她不禁抓紧了柳长缨的衣襟,把脸埋在她起起伏伏的胸前。

头顶珠翠轻晃,叮叮当当的坠落。那袭浓密乌发倾泻而下,发梢轻蜷着,如流水般铺陈在少女娇美的背部。

床边挂着的鲛绡薄纱也被柳长缨顺势扯下,轻飘飘地覆在两人身上。

“那时若不是小姐相救,柳七已是一具白骨,呵,不对,怕连尸体都会被路边的野狗分食,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

“小姐就像是天上的仙子般出现在我眼前……原来,话本子里说的……都是真的。”

“我自是配不上小姐的……时至今日,我才切实感受到你属于我。”

……

耳畔是柳长缨带有醉意的呢喃,还有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应怜静静听着,忽的就热了眼眶。

眼睫还湿着,下巴又被大手捏住,应怜懵懂擡头,那带着酒香和松烟气息的吻就如同雨点般密集地落下来。

温热纤薄的唇先是落在饱满光洁的前额,而后沿着眉心、眼睑、鼻尖、颊侧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红润丰软的樱唇上,灵巧柔软的舌叩开唇瓣齿关长驱而入,寻到那羞涩的丁香小舌后勾住它缠搅吮吻,万般柔情缱绻。

应怜嘤咛着,颊边的红意更甚,主动揽住乾元的颈子,探出舌尖回应她的吻。

灵舌交缠,津液相换。

彼此勾缠亲吻,搅动吞咽的水声清晰可闻,长睫微覆,美眸轻阖的应怜被吻得情动不已,清雅的玉兰花香溢出一点来,而后愈发馥郁深沉,陷进那苦涩的松烟里,好似浑然一体。

屋外月色朦朦,轻拂大地;屋内芙蓉帐暖,共度良宵。

*

空气中是两股相缠在一起的浓郁信引,沉重的梨木雕花罗汉床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晃动声响,床脚地面上凌乱散着属于坤泽的大红喜服、小衣、亵裤……还有乾元同样大红的玄服、单衣、鞋袜……曳动的烛光浅柔,映着薄动赤纱里边儿纠缠的人影。

“嗯~呜、呜呜~”

又被掐着臀儿吃下那火热硬挺的肉刃,应怜受不了似的半眯着眼叫了声,娇喘微微。

年方二八的坤泽少女那张仍旧带着几分稚气的娇美俏脸被熏出一层妩媚的潮红,细长的柳叶眉轻蹙,浓密卷翘的睫挂着几点晶亮的碎泪,纤薄的眼角更是沁出一圈薄红。两瓣丰软红唇上点着的口脂早已被乾元吃得乱七八糟,少女发髻凌乱,鬓角汗湿,几缕零散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颊边。长睫微颤,不时有欢愉的泪珠儿从半睁半闭着的杏眼中簌簌跌落。

发顶缀着的金钗玉簪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没了挽束,那袭绸缎般黑亮柔顺的秀发就径直倾泻下来,堆叠在少女光裸圆润的肩头,大多数披散在后背,只有几缕垂落在身前,虚虚遮住那嫩白纤薄的两片锁骨,还有仅被一件绣着彩蝶鸳鸯的大红丝绸肚兜裹着的胸乳。

喜服小衣早已被扯掉,坤泽少女衣不蔽体,被逼至床头。

光裸的两条玉腿又细又长,被乾元君矫健有力的大腿强硬分开,大张着垂在她身侧,随着一次比一次强劲凶狠的深顶和冲撞不自觉夹紧那劲瘦的腰身,藕夹般圆润玲珑的脚趾难耐地蜷在一起,莹白的脚背肌肤上有淡青色的筋脉突显。而少女腿心处更是湿淋不堪,紫红色粗长肿胀的物事正不停歇地在粉嫩的小嘴儿里进进出出,激起阵阵水花。

“啊……嗯啊……”

挺翘圆润的两瓣雪臀被乾元的大手捧着揉、掐、拧……柳长缨手下的力道很重,没一会儿,那在她宽厚粗糙的手掌中被不断揉捏着的雪腻臀肉就从她的指缝中溢出来,上面又清晰现出道道嫣红的指印,和那些还未消退的吻咬淤青夹杂在一起,分外惑人。

被她扒了裙裳的少女从上到下只余那件大红色的肚兜,赤裸的身线妩艳,腰腹纤瘦,摸上去是要人沉溺的满手雪腻。而胸前的雪乳比起最初青涩的小桃子时期要丰满了不少,撑得肚兜都是鼓胀胀的,似下一瞬那布料就会裂开来。好在眼下系在少女后腰的绳带在一次次的顶撞冲击中松散,于是这不堪重负的兜儿就要掉不掉地挂在她颈间,全然失了遮掩用途。

一颗水滴状的奶儿晃晃悠悠,从肚兜下面掉了下来。

奶肉软白莹润,奶尖硬立艳红,晃动间是要人头晕眼花的层层勾人乳波。丝绸布料鲜红似血,同这一身雪花般纯洁无瑕的莹白皮子衬在一起,美不胜收。柳长缨呼吸发沉,喉间微突的软骨滑动不止,她低下头去,高挺的鼻梁戳在少女愈加深邃的乳沟里,鼻尖全是那清新的玉兰花香和甜腻的奶香。

炙热的鼻息喷射而过,激得应怜身子一颤,细细媚叫了声,那薄薄的嘴唇就在她娇软的吟叫中张开来,把颤动不止的奶儿含进了嘴里。

“嗯啊~”

柳大人先是含着白嫩乳肉“啵”的吮了一口,而后用两排牙齿咬住红硬的肉粒慢条斯理地磨动起来,粗糙的舌苔也探出来,绕着那越发红艳肿胀的乳珠一下下打着圈儿的舔舐、刺戳、拨弄。手里的动作也没停,捧着两瓣细腻绵软的臀肉揉搓、抓捏,还时不时用力拍打几下,享受着少女吃痛之际穴里愈发紧致销魂的吸吮裹咬。

胯间的肉刃仍旧以极快极狠的速度和力道去顶她、撞她。

紧实腰腹之下长有杂乱毛发的耻骨“啪”的一声重重拍击在应怜一片狼藉的泥泞腿心,肿大起来的矜嫩阴核还有粉嫩的花唇被乾元略微粗硬的耻毛刺挠,已经泛红的阴户再一次被胡乱甩过来的两个沉重囊袋强劲拍打,更不要说那紫红色粗长狰狞的肉棍尽根而入,直捣黄龙。

好疼好酸好胀……

可也好深、好烫。

无论是那破开细小花缝和洞口直直顶上软嫩花心的坚硬冠首,还是那表皮环绕着凸肿青筋、弧度略微弯曲的火热棒身,亦或者是露在穴口外面布满褶皱的硕大囊袋……都灼烫得吓人。她那根滚烫硬挺的物什轻而易举地探进了幼嫩细小的腔口,劲腰轻摆,那和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冠头就霸道地抵着那腔口顶弄、戳碾、剐蹭……没有丝毫停歇。

被操熟了的身子爱惨了这又酸又麻、又痛又爽的蚀骨滋味,肉刃在她体内小幅度挺进肏弄的时候,紧致湿滑的甬道就自发挤过来死死窟住这位不速之客吸着绞着,穴壁上堆迭着的层层媚肉湿软,像是贪心的小嘴儿般羞怯又热情地拥附过来,裹着柱身卖力唆咬含吮。

属于乾元君的松烟信引强势馥郁,几乎是要坤泽少女被熏灼到浑身瘫软。而被棒身上那条条鼓起跳动着的青筋卖力碾磨着的甬道内壁实在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刺激,便抽搐着用力的收缩,试图阻挡性器猛烈的进攻。

但那点儿抵抗推拒太过于微不足道,没有任何震慑力不说,反而像是欲拒还迎,更激起了乾元骨子里的兽性。

“啪啪啪”

是两个软囊一次次用力拍打在阴户上面发出的声响,坤泽少女湿泞的腿心间红得愈加妖艳。

没有技巧和章法,柳长缨拖着那滑腻的臀肉卖力收腹挺腰,带动着胯间被浸得水光发亮的粗长性器一次次插入抽出。

一股又一股潮热滑腻的淫汁在“咕叽”“咕叽”的水声里被捣出来,随着激烈的动作四处溅开。一些淌到二人身下的床褥上;一些直接飞溅到柳长缨的腹部,把她杂乱的阴毛都弄湿了;还有一些则是浇筑在冠首上面,灌进那顶端翕开的铃口里边,惹来那咬着她奶儿、捧着她臀儿的乾元闷哼一声,呼吸粗重的低喘着,更加狠厉疯狂地挺腰往她最深处撞。

染满了晶亮蜜液的棒身抽出一小截来,看着那被肉棒拖扯出来的一圈圈深红色媚肉,柳长缨眸底一暗。陷在红白交映的细软臀肉里的手指更加用力,甚至在那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她又凶狠地向前一挺。

“啪”

耻骨与腰胯相连,激起一片水色。

被乾元阳物毫无征兆地尽根捅进了最深处,坚硬的冠首用力撞开羞涩的腔口,青筋虬结的棒身直挺挺地戳进狭小的宫腔,抵着那稚嫩敏感的腔壁碾磨……极粗极硬,极深极烫。

好似要把她生生劈成了两半!

“阿、阿七……呜啊!”被这一记深顶直接弄失了魂的应怜尖叫起来,洇着薄红的眼角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儿被撞出眼眶。丝丝晶莹的涎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口脂晕作一团的红唇边角流下,未尽的称呼话语被冲散在口中,混着浓重的鼻音一起被拉成一声百转千回的泣吟,落在耳畔格外的柔媚婉转。

被彻底操开了的少女眼前失焦,脑中一片空白。瓷器般白皙的身子酥软无力,只有两条纤细洁白的腿儿颤巍巍地夹在乾元劲瘦的腰腹间颤抖着。

“嗯、嗯啊~太深了~”

“大人饶了我……”

“阿七姐姐……啊!那里、那里不要——!”

不知是被她顶到了哪里,应怜脸皮涨红,全身更像是煮熟的虾子般,掐着柳长缨的肩膀,整个人不住地抖动、挣扎……脚尖蜷起又绷直,被这灭顶的快感刺激着、炙烤着,在乾元猛力的撞击下,少女仰头长长呻吟了一声。

“嗯~小淫妇……夹太紧了!”

她进得深,整根性器全然嵌进了应怜的身子,冠头陷在柔软逼仄的宫腔磨蹭,只有两个囊袋堪堪落在红肿的穴口外面。高潮中的少女无意识瑟缩着,紧致火热的穴道死死窟缠着她的肉根绞,那软烂滑腻的媚肉发狂似的吸吮着棒身,就连那狭小逼仄的宫口也骤然卡着冠首和棒身处的一截儿卖力唆绞……

要命。

柳大人胡乱擦了下大汗淋漓的脸,干脆握住了少女不住颤抖的小腿肚往两边扯开,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性器把那粉嫩湿滑的花穴撑大到极致,蜜液四溅的可怜模样,眼底渐渐发了红。她把应怜一双美腿分开到最大,“啵”的一声不顾甬道媚肉依依不舍的挽留将肉刃抽离到穴口,而后又沉下腰去重重往前一撞——

密布着鼓胀着搏动的青筋的棒身宛如利剑般劈进应怜的身子,圆硕坚硬的冠首再一次破开狭窄的宫颈陷进去……火热的冠头晃悠悠地卡住细嫩的宫口,颤动、膨胀、成结。

一股股浓稠的精水有力地向着幼嫩的宫腔激射,力道大得惊人,灼热的浓液冲刷在娇嫩的腔壁,烫得应怜几乎神智恍惚。而那被情欲攥住的乾元还在咬着牙发狠地撞她、顶她,似是偏执的要将她撞坏、撕碎。

“啊……嗯啊……阿七姐姐……夫、夫君……怜儿不……呃啊!”

凶狠的操弄还有空气里越发浓郁的松烟信引都要应怜无力承受,后颈的腺体早就肿大起来泌出了无数晶亮的粘液,晕在眼里的眼泪更是一连串的掉着,哆嗦着唇角想求饶,可求饶的话语还未说尽就被捣碎在嗓子眼儿,应怜蓦地拔高了声线,尖细的吟叫后竟是什幺声音也发不出来。

全身湿漉漉的坤泽少女被汗水濡湿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背后,纤长的细颈僵直着朝后仰,盈盈一握的细腰也倏地拱了起来,整个娇小玲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原本明澈干净的明眸空茫茫的,被柳长缨强行分开到最大的双腿无力蹬了几下,而后,两股水液自身下喷涌而出。

淡黄色的尿液清亮,莹白色的淫液黏稠,混在一起的味道是说不上来的怪异和清香。

两种水液喷溅在了柳长缨结实性感的小腹,又顺着那分明的肌肉线条往下淌……水声淅沥,把她们身下已经濡湿的被褥打湿得更彻底。

空气中浮现出夹杂着甜腥骚气的玉兰花香。

一只粗粝的手指擦过少女细腻柔嫩的后颈肌肤,感受到指腹上的湿黏的水渍还有少女不自觉的瑟缩柳长缨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应家千娇百宠的三小姐,被她操得又喷水又喷尿——

柳长缨低低闷笑,她的手指顺着那沾满了信引的鼓胀凸起打圈,薄唇轻轻咬住了应怜红润的耳尖,哄着:“奴伺候得小姐快活吗?嗯?”

“……”

还陷在失禁和高潮两种致命快感的少女没有回应,被她松开的腿儿失力般垂在她的腰侧。

“一定很快活吧……”也不介意她不回答,柳长缨把少女仍旧轻颤着的身子摆弄成伏跪的姿势,居高临下地把她满是红痕的臀肉,糊满了白浊精液的红肿花穴,还有臀沟间紧闭着,却被淫液染得亮晶晶的小菊尽数纳入眼中。

一根手指点在随着坤泽的呼吸而不停翕动的菊口,稍用了点力就轻轻进入了半个指节,感受着销魂的紧绷和吮吸,柳长缨眯了眯眼。面上的长疤微动,乾元一边往那紧窒的菊眼插着手指,一边低低闷笑着,语气温柔到要人不寒而栗:

“小姐这里也好紧,乖,莫要乱动。”

“把这小菊眼也开了苞,日后小姐浑身上下的小洞见了我就会乖乖认主了……嗯~小姐这副身子当真淫荡,不过一根手指就流了好多骚水……”

“嘶!别夹!小淫妇,天生就该被老子肏死!”

从遇见她的那一刻,柳长缨就发誓要把这娇俏灵秀的小仙女留在身边……

好在如今,她成了她明媒正娶的妻。

“怜儿……吾妻,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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