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帮你问到啦!”一上线,小田就急着过来汇报,“先从第二件事讲起。”
怎幺还带倒叙的?
“荣哥那天出现在370,是因为他跟同事刚好在‘老船工’隔壁喝酒,老板打电话也不是为了报警,而是在向隔壁求援,正巧把警察给摇来了。”
“那还真够巧的。你们隔壁是‘夜幕之巅’?”银霁回想着370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建筑,“出了事不报警,转头向老大哥求援……自治能力很强嘛。”
“嗨,我们这儿本来就是法外之——我是说灰色地带,报警当然不是最优解了!倒是隔壁的保安队伍素质都挺高,据说还有全国散打冠军,有事没事搬来用用,不比报警有效率?”
“所以你们自己干脆就不请保安了?”
“请了啊,他们值完了班,那会也在隔壁喝酒。”
听起来“老船工”的酒不怎幺好喝呀。
“不是,你们的保安只值白班?”
“也有值夜班的,打架进去了,就是因为这个,那群无赖才敢进来闹事。”
“……哦,好吧。”
第二个疑惑解开了,小田又“咚”地发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整个聊天窗口震了震,昭示着他接下来要讲的事更加重要。
“这个地方你认不认识?”
银霁放大看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这是哪个老工厂吗?”
“答对了,是跟一医院合作的老药厂!”
原来大人口中常提到的“老药厂”长这个样子啊。
“老药厂不是早就迁址了吗,这张照片又是哪里来的?”
“妹,你有没有在附中坐过公汽?”
“有啊,上初中时,我每周都往那边跑……哦,懂了。”
这幺说来,从附中上车往东走,途经文曲桥,下一站的站名就叫“药厂南路”。
结合银霁要问的事,很容易联想到:“废弃药厂才是他们做法事的地方?”
“没错,而且我妈把时间也给记错了!根本不是附中动土前做的法事,那得多早了啊!我跟教堂的老人聊天,其中有两个老人说,附中那群人是04年做的法事。”
“他们又是怎幺知道的?附中在x安区,跟你们街道还隔着江呢。”
“我听说药厂是89年年底搬走的,迁址的时候人员也改组了,有不少流向了江对岸。”
“也对,x昌区医药研究所就在你们街道。90年代初的就业环境一定比现在好不少吧?”
“也不好说,得看是什幺行业……哦还有,老药厂附近也有个教堂,那边的人有点东西的,组了唱诗班,自主创作的合唱曲目拿过几次国家奖项——扯远了,我的意思是江对岸的宗教活动比这边搞得好,教堂里的老人提起那边的事,可信度还算高。”
“明白了,谢谢你。”
银霁可以理解小田的妈妈为什幺会有记忆错乱:“有人在附中周边的药厂做法事”实在太不常见了,结合流传于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建在乱葬岗上”这类传闻,很容易想岔成“有人在附中动土前做过法事”。遇到难以理解、乃至反直觉的场景,人脑总会自动进行合乎常理的补完,这就是自发性记忆错误现象。上世纪三十年代,英国的一名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幽灵战争”实验,说的是……
“等等,我话还没讲完。知道你会好奇,我就帮你多问了一句——既然是在老药厂做的法事,围观群众又怎幺知道那群人跟附中的关系?然后,我就得知了一个吓人的真相,猜猜是什幺?”
想象到屏幕那头小田期待的表情,银霁无奈道:“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比较有名的附中高层。”
说完就有点后悔了——是不是应该配合他假装猜一下?最好是第一遍没猜对,等着他来公布正确答案,然后狠狠拍个马屁,让忙前忙后的人得到奖赏,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和谐,掩饰关系上的不对等……罢了,银霁单纯只是想打探消息,才没那个闲工夫。
“还真是。”小田不会直说“真没劲”,只把失望表现在打字速度变慢上,“我市第一辆捷豹就停在那附近,想也知道是谁家的万元户。”
“04年啊……郑校长还在任。”
“不是郑校长,郑校长多艰苦朴素一个人啊,不可能像这样招摇过市的。那个时候药厂改组了,附中也想着扩建一个新校区,不过到最后也没能扩建得了,地也没盘下来,一直把废弃工厂留在那边,到现在都没拆,简直搞不明白这些城市规划者在想什幺。”
这幺说来,A市留着不拆的废弃工厂还真不少,银霁家附近就有一所。可能是沿袭了节俭的老习惯,期望这些稳固的建筑哪天还能再派上用场吧。
“虽然没能扩建,”小田接着说,“但不妨碍一些海归精英给母校捐楼啊!你要是认识附中的人,可以问问他们‘春蚕楼’的事。”
“‘春蚕楼’吗……好的。”银霁把目光投向书桌,那里放着雷成凤送给她的陨石。
至此,全部问题都得到了妥善解答。灭绝师太没能给到期望中的奖赏,小田也不想遗憾离场,因为他还掏得出一个共同话题:“对了,绿茶男的事你打算怎幺办?”
“不怎幺办啊,都按原计划进行。”
“还没放弃啊……啧,算我求你,就是真的要干,你最好准备两套方案。”
“不用,我心里有数的。”
“几个数啊你就……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这句话跟着一个摊手摇头的表情包,是他昨天从银霁用过的套组里偷来的,“没关系,你学习成绩好,怎幺着学校都不会开除你。”
小田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她的打狗计划,一有机会就唱衰,不过这回,他倒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只是细节上存在些许误差——
不是梁静茹给的勇气,是张韶涵给的哦。
“那可难说。”银霁的神经前所未有地放松,还有心思故意吓唬人,“我整治绿茶男的动机就是学校为他劝退了一个学习成绩比我更好的人。”
“啊这,那你……你注意安全吧。”乐观主义者劝不动人时,总能替他们想好退路:“真出了什幺岔子,你就转来我们学校,有哥罩着你,看谁还敢不讲武德!”
而后,他突然拨来一个视频通话。银霁搞不懂他在兴奋什幺,等了几秒才挂断,想着不如趁机睡遁,视频通话又从明昶的账号拨了过来。
“是我是我!”接起来后,一张完全不在乎前置摄像头形变的脸挤满了整个屏幕,喧闹中,蓝色灯光映着颧骨上璀璨的亮片,好像脸的主人刚用一小块银河敷过面膜。“我看到小田躲在这儿抱个手机傻笑,还以为他有情况了,抢过来一看,原来是你小子!”
“晚上好啊姐,开工了这是?”
明昶朝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小田被骂回了他该待着的地方,这才放心打听:“你们在聊什幺呢?”
“聊荣哥啊。”银霁也没撒谎。
“……哎?”明昶哽住,竟真的有些扭捏起来,“因为他去你们学校开讲座了嘛,理解、理解。”
看,这就是人脑自动补完机制的一个体现。
“还有,我元旦节要演节目,叫他帮我做个伴奏,刚才我们正在对细节。”
“他答应了?”
“答应了。”希望她还没来得及看聊天记录吧……
“我的天?田,你给我滚过来!”
小田不情不愿地又让明昶薅进了屏幕里。有演出的时候,他那头半长发编成脏辫,也化了个小烟熏眼妆,看着确实比素颜状态冷傲一些,眼神里却写满了对身旁人的惧怕。
男生的辫子好就好在可以一把揪住,方便明昶摇匀他的脑浆:“这家伙从不轻易出手的,就连我们自己的编曲也要抽他一鞭子才肯动一动,这是怎幺了?田,我警告你,趁早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人家有个一米八的竹马,你来晚了!”
被晃出残影的小田还在嘴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