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辞行

风和日丽，与当初蓝鹤随军出征那回不同，天空湛蓝，棉絮朵朵，是个大大的吉兆。

皇帝龙体欠佳，但依旧强撑着摆驾城门，给老师送行，小皇后舍不得亲哥，自然也跟了来，帝后出宫，文武百官伴驾，场面蔚为壮观，城墙上下两侧都站满官员禁卫。

主角是温湛，他是左右逢源，皇帝倚重阁老疼爱，众人寒暄讨好他时全无顾忌，温大人谢过众位同僚，郑重拜别帝后。

龚忱就很微妙，皇帝的人嫌弃他是龚家的儿子，首辅的人又怕沾上他触怒龚肃羽，无人与他亲近，嘴上皆是客套敷衍，虚情假意。

但轮到真正的亲人，情势便调转了——温大人是个孤家寡人。

而龚忱有兄长姐夫，有母亲姐姐，家里人围着他，沾巾拭泪，依依不舍。

人多，曲鹞又是小辈，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插嘴，只是眉尖紧蹙，双目含泪，哀伤的小脸如丧考妣。

龚二少乖乖听母亲兄姐们关照嘱咐，眼睛却不断往老婆那里瞟，他最舍不得的人是她。

才和好，就要别离，他不仅舍不得她，自己也不愿与她分开。

“鹞鹞，过来。”

龚忱在人群中向妻子伸出手，大家见状，自觉分开两旁，给曲鹞让出一条通道。

她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到他怀里。

“你要早点回来啊！”

“我会的。”

“战场危机四伏，千万要小心！”

“嗯，我知道。”

“别忘了我，我在家等你。”

“傻瓜，哪有人忘记自己老婆的。我每日睡前，都会问问天上明月，我的小奶鹞有没有想我，我的心上人在家中可还安好，你记得把心里话告诉月亮，叫它转达给我。”

这是在哄小孩子吧，曲鹞仰起小脸，幽怨反问：“它听得到？”

龚忱沉沉注视怀里泪流满面的小可怜，晦涩的目光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我听得到。”

胸口锥痛，曲鹞眉尖微颤，盈满的泪水又要滚落。

她的伤心，是带刺的藤蔓，缠绕他的心脏，尖刺狠狠扎进心瓣。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无视身周乌泱泱的君臣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搂着她，辗转吮吻，唇舌交缠，抱紧她的身体，绞着她的心，吸食她无处宣泄的痛楚，久久不愿放开。

众人惊愕之下，有人侧目，有人鄙夷，却没人敢出声打搅，因为首辅没叫停，皇帝也没发声。

小皇后与兄长一母同胞，心有灵犀，此刻感知哥哥心境，止不住泪如雨下，昭仁帝握住她的手，轻轻替爱妻拭去泪水，而龚阁老也忙着安抚难过的蓝鹤，着实没人有空管恣意任性不守礼法的龚二少。

唯独温湛，心中五味杂陈，既思念离他而去的小莺儿，又庆幸她走得早，不用承受此般分离之苦，他茕茕孑立，平日清冷寂寥，远行之时反倒没了牵挂，来去自由。

龚忱总算放开面红耳赤的奶鹞，轻抚她的肉腮，柔声立誓：“上天待我不薄，将世上最奶最甜的小仙子赐我为妻，她是我一生所爱，我龚明赫必要与她白首偕老，决不相负。”

他翻身上马，前行数步，又回首朝她朗声笑道：“鹞鹞放心，我定会与众将士齐心协力扫清敌寇，平安归来。”

这生的什幺招摇儿子！蓝鹤与龚阁老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简直没眼瞧他。

临走，蓝鹤悄悄拽住温湛，凶神恶煞地叮嘱他：“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死了老婆孤家寡人了无牵挂，潇洒得不得了，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令仪，不是没人等你回来，皇上等你，我也等你。我会替莺儿盯着你，要是你敢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呵呵，看我到时候怎幺折腾你的宝贝学生。”

“……我记住了。”

温湛心中酸暖，含笑告别友人，带领众人辞别天子，启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