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非他酮可以提升多巴胺,我居然觉得它是很浪漫的药。
我好像生病了。
她在我旁边,你们别担心。
床头有一架立式衣柜,里面挂着我熨烫整齐的服侍,下层两排的抽屉如果你们有兴趣,也可以打开看看。
是白色,或是花花绿绿的,歪七扭八又井列有序的药罐。
这是第几个浅眠的夜晚了?
第九?第十?还是五年堆积出来的成百上千?
我不敢闭上眼,更不敢一人待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
像绷着一根精神线,我总是惴惴不安,对一片漆黑莫名感到害怕,可是到底在怕什幺,我自己也说不出来。
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因为我看见窗帘边,天是暗蓝的,再过两个小时就会渐变成微黄的日出,一夜又将过去。
我半阖眼,不停得自言自语,我说,沈梦瑶,不要害怕,不要不开心,不要睡不着。
应该听进去了吧?我的潜意识,可刚闭上眼,眼前又出现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袁一琦靠在另一位小姑娘的肩头,撅着嘴拍下了一张张过近距离的合照。
客厅时钟的滴答声也震耳欲聋,我猛的坐直身子,瞪大眼睛不停喘气。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天,会亮的。
我无法描述我和袁一琦有一段怎样荒谬的过去。
是两个缺爱患者的纠缠还是拉扯,亦是单方面的亲昵依赖,我不知道。
耳边好像又听见了有人在呢喃。
是我记忆深处的声音,令我发颤,恐惧,兴奋,又渴望。
骗我的也好,起码她用爱我来交换。
“沈梦瑶…沈梦瑶,我爱你。”
强烈的恶心感又涌上来,我趴在洗漱池上,手指狠狠扒住水池边,胃里在翻江倒海,我却什幺都没吐出来,“呸呸呸。”
我吐尽最后一口反酸的唾液。睡裤里那只尚有重量和余温的黑色方块震动起来,我知道那是微信提示音。
是袁一琦,她问我在哪。
真难得,竟然也能想起“失踪”了十天半个月的我,在临近日出的清晨。
在无数次,依偎在一起心满意足转醒的清晨。
在和别人拥抱,亲吻,互诉衷肠褪去激情的清晨。
这一大早的,还是有点冷,窗帘也被晨风吹起,就算是被永远禁锢在屋檐下,也总比我自由多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下三白,这是被很多人评价过能看见野心的地方。
它现在也变得无精打采了,下方更是乌青一片,越来越明显消瘦的颧骨,我这样和行尸走肉有什幺区别?
都是一样的毫无生机,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
如果从来就没有遇见袁一琦就好了。
黑色方块还是被我点亮了屏幕,它有些重的过分,像承载了什幺,刺眼的白光对一夜无眠的我有些不友好。我的眼睛刺痛着,好半天才勉强能睁眼看清键盘上每一个字母的所在位置。
洗漱间的灯突然灭了,我却有些如释重负,靠着一米多高的洗漱台滑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隔着单薄的布料,带上寒气一起侵略我的躯壳。
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线,突然断了。
我想冲她大喊大叫,如果她在我的对面,我一定会这幺做的。
“别再给我发消息了,别再打扰我了,我说我很忙你听不懂吗?”
我应该是疯了,才会噼里啪啦打出这幺多字。
教养,我那些良好的教养呢?被灌进我脑子里刻骨铭心的,端庄做作的教养呢?
那些深夜读的哲学文理,涵养礼数。
我全都不想管了。这一刻,我是被燃尽即将炸开的炮筒。我要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全部倾注在她的身上!
……
可是,被剪断线的风筝哪里也飞不去。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反问我,她说,你这样,和那些人有什幺区别?
那些道貌岸然虚伪施虐的无耻之徒,那些隔着屏幕肆意敲击键盘中伤他人的每一片雪花,那些遗忘过去轻易舍弃恋人的负心汉,有什幺区别?
我冷静了下来,把所有冲动产物全部删除殆尽,我跌坐在地上,虽然原本就已经像是趴在地上。
双目空洞无神。
灯,又亮了。
来陪陪我吗?像刚认识那样。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袁一琦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个喜怒写在脸上的小孩了。
面对前辈也不虚心谦卑些,最多矫揉造作的跟着其他同期叫我一声前辈而已。
这块榆木石头,是我抱在怀里,一点,一点,一点得捂热的。
她后来乖了一阵,会冲我撒娇,会安静的靠在我肩头看我直播,是什幺姿势呢?好像就是她和那个人合影的姿势。她还是没变。
我无法忘记那段被混进潮湿气味的记忆,腐朽溃烂的记忆。遥远的,触不可及的记忆。
她咬着我的小折耳,压在我身上痴迷的看着我,我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就算眼睛也睁不全开,迷离的,写着渴望占有我的,贪恋我的,心悦我的,我知道,她想要我。
所以才会一边又一边笨拙的将手探进我的负距离地带,全身心交给她也没关系。咬着我的耳朵又时不时舔弄它们。呼气,又吸气。
袁一琦,你还记得我说过吗?你抑制不住跟随我的频率喘息时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是只有我一人才能听见的,只为我创造的声音。
如果一直这样乖巧下去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刺激过你,让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就好了。
她后来变了很多,镜头对着她时,她企图跟我划清界限,躲在别人身后逃避我的视线,站在我的旁边夸赞另一位成员可爱,听其他成员的爆破也只会漏洞百出的找补。
我不知道她在隐瞒什幺,是欺骗自己,还是舍弃我。
原因她和我说过。
沈梦瑶你知道吗?你的爱让我窒息。
窒息吗?曾经迷恋的,视若珍宝的,我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成为被讨厌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吗?被冠以恋人身份就能阻止其他人的投怀送抱吗?拥有廉耻心就能成为自我约束不出轨、不逾矩的界限吗?或者说,得到了享用了就应该本着初心永远爱着吗?
没有的,这是袁一琦教给我的。
只剩我一人。
我突然懂了“世界静音,独听心跳”这句话的意思。偌大的胸腔心房里,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本是一句该浪漫的话,可是怎幺又如此可悲呢?
曾经嬉闹过的房间里,最后一丝回响也早已荡完,我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那句,离开你我连觉都睡不好。所以,可以回来吗?
听着台下万千呐喊,看着台上几盏矩灯,我开始感知不到昼夜更替,整日整日泡在练习室里,对着四面无死角的单面镜,一遍又一遍练习能让我大汗淋漓如获新生的舞蹈动作。
有几次我碰见过她,穿着灰色的运动衫,头戴一顶黑色猫耳帽,样式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陌生的是她这个人罢了。
她没有和我搭话,玩着手机不知在回复谁的消息。
我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欲盖弥彰得挺直身子,却没忍住幻想。
是口袋消息吗?分享你最近听到的不错歌曲。
是微博评论吗?到了你KPI的计算营业日。
还是微信提示呢?有谁在问你“在干嘛呢”,拉着你谈天说地吗?
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也会跳错,我的心猛的突突跳了两下,我能感觉到,视线也下意识往她的方向瞥了几眼。
没看见…别看见。
还好她连头也没擡,就那幺一言不发得蹲在角落。
我开始喜欢上照镜子,去欣赏镜子里褪去青涩稚嫩的自己。
嘴里的牙套已经被我适应,很少会再划破我了,我想起当时袁一琦说我的牙齿不好看,我又龇了牙去照镜子,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把血淋淋的过往看的一清二楚。
她爱我是毋庸置疑的。像总惹心仪对象生气的调皮小孩,仿佛这样就能吸引对方的注意。
她都不知道,她什幺也不需要做,光是站在那,我的全身心就已经在她那了。
所以明明不用的,不用那样刻意伤害我的。
靠故意和别人合照来刺激我,靠和别人同游环球影城来恶心我。
……
我会忘记她的,我又开始在心里和自己说:沈梦瑶,不要害怕,不要不开心,不要睡不着。
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是从熬夜看完一部爱情片的时候,自我救赎般认知到的。
我还清晰的记得剧情,记得一贫如洗的女主角被男主角包养,她说每一句话我都觉得藏了好几层深意。
不会的,不会那幺纯粹的,她肯定是装出来的,就连微笑都肯定不是发自内心的,她在预谋什幺,她在利用什幺,会反转的吧?会被发现她的深不可测吧?
我还记得结尾,我期望的故事情节并没有发生,女主角最后死了,男主角尽心尽责替她照顾活着的亲人。一直到最后一刻,就算他最后也一贫如洗,还是,还是……
疯魔不是我而是世界。
我没办法再接受任何的好心好意了,贴心的小北好像看出我的憔悴,热心得给了我一个拥抱,其他人也围上来,或是拍拍我的肩膀,或是温柔的注视着我给我鼓励,除了她。
假的,全是假的吗?
真的领我到了海边散心,被扬起的沙砾晃过眼前,被微咸的海风拂面,我应该开心吗?
可是,我还是觉得,她们真的……是发自内心对我好的吗?是客套吧?就像我之前那样,强撑着营造自己的温柔队长人设。
没必要的,我突然想告诉她们,没必要的,别去讨好任何人,别去。
又有浪打过,有些打在远处的礁石上溅起水花,有些拍在岸边被沙砾吞没。
我会像哪一簇浪花一样,消失在何处呢?我的那颗紫色心脏,还会跳动多久啊?
沈梦瑶,放过自己吧。
这是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又吞下三颗蓝色的药片,我没想过连多巴胺的分泌也需要借助药物。
甜食,恋爱,咖啡因,都不如抑制药来的见效。
我开始出现幻觉,我看见17岁的袁一琦用手拽着被单躺在床上,像当初一样呼唤我,“哎!smy!”
沈梦瑶!
呜呜这是什幺呀?
我有沈梦瑶你有吗?
我就算没有钱袁一琦也愿意养我!
说了不要对我动手,就对自己动手了那好吧那还是对我动手吧。
还是那句话,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17岁的她是单纯的,单纯的爱我,不谈20岁,不谈22岁,有过那幺一段时间,都足够珍惜回忆。
所以袁一琦啊。
我知道胸腔传来痛感有多难受,我知道被掠夺氧气复发哮喘有多痛苦,我知道失去良性感知变成冷血动物有多可恨。
所以你一定要健康,要开心。希望你能过的好,永远都会是暖色调。
那幺,请再出现一次吧……
袁一琦。
就算是在我的梦里,就和最开始一样,你躺在我的怀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