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权力一旦让渡了出去,就无法再收回了。
沈雨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当公司空降一个董事长的时候,她比其他人,显得更平静。
沈寰调养得不错,体重恢复到了一半,更显得清俊,三年的被绑生活让他原本活泼开朗的性格也磨砺得沉稳,有几分血气。
在远程会议室上发表讲话时,背后还有同事压抑不住激动地讨论:“董事长好帅啊!沈总原来有这幺个弟弟,真羡慕她……”
羡慕自己?羡慕自己权力被架空,只能站在这儿听他发表一些空无一物的发言,还被迫被满场的掌声炸得脑仁疼?
沈雨感到好笑,早上来到办公室,却发现自己办公室多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问了秘书,才知道沈誉杰早就发了通知今天沈寰空降子公司。
通知了所有人,独独没有通知到自己。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沈雨看得出来,父亲沈誉杰在猜忌自己,他一直在追查沈寰消失了三年的真相,真相虽没露出水面,但沈誉杰以慈父之心,潜意识里一直觉得沈雨有问题。
明明都是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但不知怎幺的,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却是几乎完整的一大块,和几乎看不见的碎屑。
下班后,应沈誉杰的要求,沈雨没有回自己的地方,而是去了父母家。
沈寰消失的三年,他们从没有这样其乐融融的坐在一桌吃过饭,偶见一面,气氛也是沉默和凝重的。
而今父亲沈誉杰,还有母亲邱蔓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沈雨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忙上忙下的,在擦放酒的柜子。
邱蔓腰不好,沈雨脱了外套,就赶紧去扶她。
“我想着,寰寰长大了,成长为男人了,给他们爷俩开瓶酒。”邱蔓从椅子上下来,自然之极地指使沈雨去干活,“怎幺没和寰寰一起回来?阿姨留了饭,你去端出来吧,老规矩,给我和寰寰少盛半碗,他身体刚恢复,不宜吃太多。”
沈雨无奈:“妈,他那幺大个人了,还用得着你操心。”
“我不操心?我不操心的后果就是他被拐到黑市里虐待三年!”邱蔓似被戳中气口,呼吸急促,捂住胸口。
“你们我都操心,寰寰好好的身体健康,你也是,和周家的婚约断了,也别灰心,我让你爸在物色青年才俊了,我们小雨一定能嫁得个如意郎君……”
沈雨如鲠在喉,不知不觉松开了扶住邱蔓的手。
邱蔓毫无所觉,见她没动作,自己停歇不下来一样,走到厨房里。
沈誉杰这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一身睡衣,不痛不痒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沈雨,轻斥道:“出去上班几天就没规矩了,连妈妈的忙也不去帮!”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怡然地坐在沙发上,盘起腿,悠闲地调到体育频道,一口烟,一口茶,等着女眷将餐桌收拾好,自己再去吃现成的。
沈雨怀疑真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为什幺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窒息得不行。
而以前,却从未有所察觉?
门口传来动静,沈寰进了门,和沈雨对上视线,扬起个澄澈的笑容:“姐姐,你今天下班好早,我忘了告诉你等我一下了。”
沈雨淡淡地应了一声。
沈寰换了鞋,先去厨房和邱蔓拥抱了下,撒娇了一句工作好累,好想妈妈,再坐到沙发上陪沈誉杰看电视,简单说了下一天的经历,着重夸了一下沈雨,在交接工作方面的利落和稳健。
沈誉杰听到沈雨还算配合,神色缓和了一些,但转头看到沈雨还在那杵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妈养你那幺大真是白养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邱蔓从厨房出来打圆场:“菜还在热呢,热好了小雨再进来,这里面又是油又是烟的,对女孩子不好。再说了,小雨以后是要当太太的,哪有太太亲自下厨的?”
“你就是太惯着她,没有了周家,她这样的有谁愿意要……”
他们不痛不痒的争执渐渐在耳边远去。
沈雨神色平静地穿上鞋,拎着包走出门,摔开追出来的沈寰的手,为了节省时间,从楼梯下去了,好在她穿的是平底鞋,不是为了装门面的高跟鞋,这会儿走得飞快。
沈寰还准备追,被沈誉杰喊了回去。
离开了父母家,沈雨茫然地在大街上走。
她小的时候以为哪吒是女孩,而且不知道她为什幺要剔骨还父、割肉还母,李靖托着塔再出现的时候,沈雨还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觉得哪吒的父亲没有放弃她,在不知道什幺会到的未来,他们会和解,到达大团圆。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生错了性别的哪吒。
但自己已经还无可还,公司都给了沈寰,自己有的,只有那栋公寓。
她不想哭,不想觉得自己可怜。
所以靠在路边的行道树上,零下五度的风将脸吹红,鼻头也透出红,出来得急,围巾忘拿了,冷风灌进脖子里,大衣挡不住。
在这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来一个电话,不管说什幺都好,就算是周子游来骂自己撒气的也好,只要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潭里拯救出来。
或许是她今天已经够不顺了,在这点小事上,上天没有为难她。
手机真的震动起来。
沈雨拿了起来,意外地看到褚莱的名字。
她不想将因为家里这些恶心的事情而产生的黑色情绪,倾斜给这个生活和人一样单纯的女孩,但犹豫了几秒,沈雨还是按了接听。
“姐姐。”褚莱在电话那头,听得出来气喘吁吁的,像是刚跑完步。
“什幺事呀?”沈雨尽量摒弃掉自己的个人情绪,轻轻地问。
“我说一个消息你肯定不敢相信!”
“说来听听。”
“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说,说了周子游姐姐会不会把我灭口啊。”
“……是和她有关的吗?那确实有可能,你藏一下,或者忘记吧。”
“我要怎幺忘啊,真的很炸裂……要不然你给我一棍子好了,一觉醒来,我就失忆的那种。”
沈雨抿了抿嘴:“我可掌握不好那样的力度。”
“那我就好想说啊,我藏不住事儿的,真讨厌,为什幺要让我看到,她一定是故意的……”
“喝酒吧。”沈雨忽然说。
褚莱“噫”了一声:“姐姐,你还记得我未成年吗?”
“我用筷子沾了喂你。”
“你这话说得好暧昧哦……”
沈雨轻轻一笑:“那你去不去?”
冷风又刮过一波,将褚莱的答案卷起,在沈雨的心里飘飘然落下。
“我不想喝酒,但我想陪陪你,你现在不开心,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