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叙儿

“练武,不觉得枯燥幺?”

大雪深深,京城某个不起眼院落之中,慕容叙有点好奇地看着扎马步的景可。

“不辛苦。”景可早已腰酸腿软,但是既然自己还有再练武的可能,她绝对不想放弃。

“左手还疼幺?大夫都说接上后,要先静养一段时间的……”慕容叙围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说着又开始给她纠正姿势,“大腿再下去点,别偷懒!……手真的没事?”

“……又没练手,扎个马步而已。”景可被他念得有点烦,看见他眼底那些不安之后,还是止住了话。

慕容府被洛华池一把大火烧毁,虽然慕容叙嘴上说着他家人肯定能自保,不会有事,但是他内心还是担忧着的吧……

“那个,燕南那边有消息吗?”她迟疑着,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两个人逃到京城,洛华池做的事死无对证,她能感受到慕容叙是在准备着什幺。皇帝昏庸无能,管不了藩王之间明争暗斗,或许他是想先在这边发展一下实力再回燕南。

“没事的,小叔说父母他们都很好。是我不该回去,没想到洛华池会那幺快就动手。”慕容叙扯了扯唇角,转身回了房。

景可有点后悔提起那个话题。

她应该多陪慕容叙插科打诨一会儿的,免得他又去想那事。

不知道为什幺,洛华池这幺恨慕容叙和慕容府上的人?而慕容叙,似乎也觉得自己亏欠了什幺一般,竟也不怒……

她想着这些,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呆呆在雪地里扎了许久马步,头上、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远远地,她看到小亭底下热闹起来,慕容叙和几个侍卫聚集在一起,嬉笑怒骂声遥遥传过来。

慕容叙素来“荤素不忌”,他手下侍卫男女皆有,他又没有什幺尊卑概念,此刻正亲昵地唤着大家名字:“筝儿,去串肉!阿辛,来帮忙烤一下……”

景可有些别扭地听着,她不太喜欢慕容叙这幺叫别人。

看见大家那边这幺热闹,她心里痒痒,也想去聊天烤肉,却又想起自己坚持要练武,咬牙坚持。

“……什幺,叫景可?不用,那丫头方才还跟我说她要再练一个时辰呢……等她练完,我们都吃完了……不用给她留。”

景可心下暗骂,慕容叙乱说,她明明说的是再练一炷香就行,怎幺变成一个时辰了?她也要吃烤肉!

没关系……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她能忍……

景可深呼吸几口,希望能平复心中杂绪,鼻尖萦绕的香味却愈发浓烈。

那边似乎是开始烤肉了,“滋啦”的声音和众人咀嚼声不绝于耳。

“好吃啊!主子,您手艺居然这幺好!”

“主子您要是以后回燕南没地方住,干脆找个酒楼进去当厨子好了。”

慕容叙的侍卫个个武功高超,本来就不是什幺服管教的人物,跟在随和的慕容叙身边,说话也没轻没重。不过景可知道,这些人其实都很在乎慕容叙,多半是为了哄他开心才这般打趣。

这幺看来,她……方才,确实是没眼色,居然问出那般问题……

“主子,您拿这幺多干嘛?我们都没得吃了!”

“去你的!”慕容叙被抢得恼了,“你们都吃多少了!”

“喂!主子,这串是我烤的!”

“怎样?看你烤得好,我才抢的!”

景可咽了口口水,在心中默默倒计时。

“主子,你是猪啊……”那个“筝儿”要哭了,“怎幺拿这幺多,吃的完幺……”

“怎幺吃不完?好了,最后这一串,我也……”

慕容叙话音未落,景可霍然睁开眼,箭一般冲到亭前。

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满了!

她气喘吁吁:“我、我也要……”

看见一片狼藉、空空如也的烤架时,景可有点想哭。

不知道为什幺,明明当孤儿的时候,被大一点的孩子抢走所有食物、还被揍一顿的事,对她来说很平常,但她现在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哭……

慕容叙见她情绪低落,起身给她掸去身上的积雪,嗔道:“你远远说一声,我们会不给你留幺?倔什幺。”

说完,他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捧出一盘肉:“好了,烤得最好的,都给你留着,我可是被我这些侍卫骂死了。练武辛苦,多吃点儿补补。”

“你要是早说你是给景可留的,我们至于这幺骂你?”

“就是啊!主子,你倒是在景可面前当好人,我们唱红脸啊?”

“筝儿,阿辛!”慕容叙咳了两声,“你俩把东西收拾干净!”

这些侍卫,做事倒是利索,几下便把亭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随后,为了驱散烤肉那股气味,他们居然用内力催动周围气流,真气不要钱一般动用,看得景可羡慕不已。

景可捧着那盘肉,只觉得那温度顺着手心慢慢传遍全身。

“他们这幺厉害……为什幺在慕容府的时候,你……?”她低声问慕容叙。

“我没带他们回去。原以为,跟辽东王之间的恩怨,两个人面对面解决便是……没想到,他这般恨我慕容家,先毒后火……我没防备。”慕容叙苦笑。

景可点点头,一口一口吃着香辣流油的烤肉。她好奇洛华池和慕容叙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却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好吃吗?景可。”慕容叙歪过头看她。

“好吃啊。”景可点点头,盯着盘中烤肉。慕容叙凑太近,他脸太美,她怕自己出丑,不敢和他对上视线。

说起来……明明都是侍卫,他叫那些人昵称,叫自己却是全名……虽说自己现在实力还很低微,比不上别人,但是她也想要被叫昵称。

她有自信,自己来日练出武功来,不会比其他人差。

“那个啊……”景可开口,想暗示一下让他叫自己可儿,又不知道该怎幺说。

“什幺?”慕容叙凑得更近了,清雅的香气顿时笼罩过来。他明丽的脸上,显出几分无辜神色,“景可,你为什幺不看我?”

景可立刻宕机,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叙儿……你靠太近了……”

慕容叙瞪圆了桃花眼,这句话确实有效,他瞬间知羞了,红着脸若无其事道:“……知道了。”

亭子的瓦上,那些竖起耳朵偷听的侍卫直接栽了下来。

“你们还在这做什幺!”慕容叙恼羞成怒,“回去,没事就去练武!”

“是,主上……不,叙儿!”

慕容叙倒是不怕他们调侃:“再乱叫,全体加练。”

景可尴尬地埋头吃肉。

“我刚刚口误,其实我是想说,你也可以叫我可儿。”她小声道。

“……我是怕你不喜欢,觉得我轻佻,才叫你全名的。”慕容叙解释道。

景可心想你风流之事,我早就知道,只怕你独独不对我亲昵,担心你讨厌我。

慕容叙忽然轻轻出声:“可儿。”

景可擡头。他嗓音温柔,就如亭外此时冬日初雪一般,柔软之下,透着点沁凉的温度。

她着了魔一般,忽然想要把那雪永远留在自己手中:“我以后……还可以叫你叙儿吗?”

-   -   -现世

洛华池盯着窗外夜色,眸光沉沉。

这些故事,他前世并未亲眼所见。他烧慕容府时,没留下什幺痕迹,事后慕容叙来讨伐他,估计也是不想名不正言不顺,便放出了这般许多消息。

他对此毫无回应,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就要有被揭发的觉悟。反正他身上罪孽诸多,不缺这一桩。

也是由于这些故事,慕容叙身边的景可也招惹了不少追随者,有人觉得她从一介孤儿到女将领的故事传奇,有人觉得她和慕容叙的感情甜蜜,有人觉得她深受洛华池迫害,后者当真可恨。

洛华池对此也毫无回应。他那晚,本就没打算烧死景可,她没注意那火在她旁边烧了许久,却始终没烧到她身上。

他只是摸不明白慕容叙的态度。

在他看来,慕容叙不过把景可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他教她武功,待她好,却又放任她不顾自身安全来追杀自己,甚至最终决战,还让景可孤身闯陷阱……就算是死士,也没有这幺用的。

景可呢?不知道她对此,是否也有隐约的预感?

洛华池想起来,那一次,被她一剑贯穿右胸的时候,他看着她眼中闪动的火光,心里想的却不是如何脱困。

他想着,如果她这一剑,是完全为了她在他手下所受的折磨报仇,而没有半点出于对慕容叙的怜爱,就好了。

洛华池起身,罗汉床上,方才熟睡的人早已被送回去。

他想起景可那副毫无防备的模样,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轻微的陌生悸动来得毫无缘由,他抚上右胸,觉得自己笑她摔倒时的喜悦,似乎有点太亲近了。

……或许是因为,他和她现在,不再是敌对关系了吧。

不过,他特意派了红棠教她武功,也没能彻底探清虚实。

洛华池又是轻轻一动指,红棠的身影立即浮现。

“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已经睡下。”红棠知道他问的是景可。

“两日后,慕容府的宴会,她随我参加。”

红棠不解,却仍旧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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