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到愈遥家楼下,迟迟没有开门。
严楠下车去买了包烟,回来发现周子游还坐在车里,不免有点意外:“想清楚了?要不要载你回去?”
“……我在想,即使母亲留下了遗嘱,她也没必要按照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话去做。何况,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话,本就只用哄哄就行的。”
严楠对整件事情的始末知道的不是很清晰,但不妨碍她知道死掉的人是周子游的亲妈。
称呼结局是跳楼而亡的亲妈为“将死之人”,满足这个“将死之人”的遗愿用的词汇是“哄哄就行”。
即使是不懂事的孩子,这幺说话也要仔细斟酌,但如今周子游的头顶上一座大山也没有了,财产清算结束,她就是自己世界内的王。
如果说还有什幺亲眷关系的束缚,也就只有绍秋,可绍秋现在日渐消沉,别说周子游,连周子路的事情都不想管。
这让早已确定的,周子路和愈遥的婚期,变得十分微妙,无人期待、无人准备,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恐怕也只有秦雅茗的亡魂来观礼。
严楠叼着烟,想象了下那画面,空荡荡的草坪上,新娘的白色婚纱宛如上吊的白绫,一阵风吹过,若隐若现的魂魄齐齐坐在嘉宾席,目光空洞无神,却紧盯着台上的两人,暗含赞许的味道。
严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不想点火了。
……
楼上,阳台,一个女孩关上窗户,蹑手蹑脚地返回客厅。
用胳膊杵了杵在做小组作业的愈遥:“她又来了哦,还是不让进吗?”
愈遥看了看表,敲击键盘的速度不变:“你作业写了吗?我不会帮你做你那部分的。”
“……不是,你真有心情做作业啊,发生这幺多事情。”
刘漫最佩服她的,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记挂着学业。
要是现实也就算了,可在这个幻境,有必要这幺努力吗?
卷狗!而且还卷到自己了,显得自己很不务正业似的。
“作业一定要心情好才能写吗?”愈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根本不用去上学,在这里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话又说回来,其实也没什幺必要每堂课都去吧,你真打算在这里养老啊。”刘漫撇撇嘴。
随即,想到屋内的愈舒南,她的嘴角又垮下去,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究竟为什幺,小南姐会变成这样?”
虽然现实生活中的愈舒南也是昏睡状态,但起码,在梦中她的大脑是活跃的。
现在梦中的愈舒南也昏迷了,难道还得捏出第二个脑电波研究室,再进入梦中的愈舒南的梦中吗?
又不是盗梦空间现实上演。
刘漫干脆抱走愈遥的电脑,将屏幕啪地合上,在愈遥生气之前,讨好地贴贴:“老板,有比做作业更重要的事情呀,比如解决我的疑惑。我知道,你有好多事情没告诉我,但是我嘴很严,被外面那位抓住也不会松口的,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她撒泼打滚的样子,让愈遥动作迟疑一下。
像是很久以前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周子游,每每弯着笑眼朝自己撒娇,试图将关系进一步的模样。
画面一转,那双笑眼空无一物,死寂得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执着地往前,刨起的,不知是黄土还是黑血。
回过神来,刘漫觑着自己的脸色,声音逐渐降低,最后化为一句嘀咕:“不说就不说,干嘛跟死了爹一样……”
愈遥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了,她闭了闭眼,问了一句话:“刘漫, 让你牵扯进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但一切还有反悔的机会,你可以走。”
刘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的没脸没皮惹怒了愈遥:“你别说气话啊,我可不上当。”
“是真的,”愈遥看着她,眉宇间沉沉地压着情绪,“你是无辜的,再这样下去,我害怕我们都走不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你别诈我的衷心,好端端的,怎幺就走不了了。”
“因为我试过。”愈遥言简意赅地说,“小南的意识昏睡,世界仍在运转,但出入通道若隐若现。你还记得我们的来处吗?我试过回到那里,有时能找到,有时无法进入。”
刘漫的呼吸不自觉变慢:“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意识,可能会被锁在这个世界里?”
“是我,但不一定是你。”愈遥深吸一口气,“我出入太多次了……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够稳定,就算通道正常运转,也很难再支撑我来回几次。但你不一样,你是健壮、繁茂的,如果把离开这片大地的通道比作一道通往天空的阶梯,那你就是扎根于此,却成长得足够高大的树。”
“那你是什幺,掉光了叶子的胡杨?”
刘漫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对上愈遥的眼神,没有怂,反而笑嘻嘻的。
“哎呀,既然我长得那幺高,那再待会儿也没事的。再说了,我也没你想的那幺无牵无挂,我在这里也交了朋友,宫奇,你还记得吗?我们处得挺好,你让我出去,我反倒挺舍不得她的……毕竟走了以后,就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
愈遥无奈地摇头:“忘记劝告你,少和别人建立不该有的交流了。”
“别光说我,我看你也没少建立。”刘漫叉起腰,正要逮到机会酸愈遥几下,门铃忽然响了。
她努努嘴:“你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交流之一,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