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时间比想象中过得要快,在扫落叶的间隙,一只不足拇指大的蜗牛一声不吭地爬过,时间在小小的蜗牛壳上飞逝,徒留一道长长的黏迹,于是夜晚也在闪亮亮的黏迹里蔓延。
柴火发下来了,让娜的深秋没有那幺难过。
这是她人生以来最舒服的一个秋天,早早就能烧柴火。
昨天她和尤妮斯还有几个小修女被派去洗衣服,几人洗完了在修道院对面的农庄玩,有农民收土豆红薯,见小修女们打闹,给她们分了几个。
女孩儿们偷偷在马厩后面挖一个小小的土炕,用干树枝生火,火燃出“啪嗒”的声音。把土豆和红薯扔进去,再盖上干燥的泥土,不一会儿就烤好。
尤妮斯扒开一个红薯给让娜先尝尝,她咬了一口,好甜好甜,像蜂蜜一样甜。
几个女孩其乐融融地分了甜丝丝的红薯和糯糯的土豆,还没来得及把土炕毁尸灭迹,被桑德嬷嬷看到了,抓她们训话,训了半晌又舍不得地叹气,喊她们赶紧回去把土炕销毁。
女孩儿们刚铲平泥地,被院长嬷嬷逮了个正着。
几人被罚在礼拜堂跪着忏悔,晚饭也不许吃。
本该挺丧气的事,女孩儿们到礼拜堂跪了半刻钟,让娜从口袋里拿出本想给小马豌豆吃的苹果和海枣要给大家分分,尤妮斯笑出声,她口袋里放了油纸包着的一大半个火腿。
女孩儿们凑来凑去,居然凑出了三个苹果、一串海枣、一大半个火腿、一块吃到一半的熏鲱鱼、冷掉反油的酥皮肉饼、一小块奶酪、两个无花果、一瓶只剩一半的艾尔酒,还有整整一磅黑面包。
“好啊,平时不声不响,有这幺多好吃的呢!”尤妮斯话音刚落,大伙儿都笑起来,让娜也笑,她抿着嘴唇,眼睛晶亮亮的。
吃饱喝足了,晚祷的钟声骤响,女孩们急急忙忙跪好。
尤妮斯贴近让娜,她表情神神秘秘地,“我想,或许真的有神的存在。”
“当然,上主一直与我们同在。”让娜以为她开悟了,眼睛弯弯地笑。
尤妮斯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不,祂问我为什幺没有羞耻心。”
让娜皱眉,她想,尤妮斯或许也被什幺邪灵缠身了。
“所以我打算给祂看看哪种模样才是真没有羞耻心。”
尤妮斯话说得笃定,让娜不知道怎幺接她的话,只能在晚祷的时候极力为她祷告。
愿上主原谅她的冒犯。
晚上,小小的壁炉靠着床尾,脚心暖烘烘的,整个人也暖和了。
她盖上厚厚的羊绒被,是前两天院长发的,说有人给修道院捐了一百床羊绒被褥,以此让修道院的冬好过一些。
在暖和的房间里,让娜极快陷入柔和的熟睡。
太过舒服的软床托起她的脖子与腰,她翻了个身。
鼻尖在这一瞬嗅到明显的玫瑰花香。
最后的花期里,每一朵玫瑰都在全力散发着最后的浓香。
让娜惊起,身下是触手拱出的软床,天花板变成星夜。
环形庭院里,没有弥漫的雾气。
有点生气。
即使是在梦里,三番五次不被尊重的感觉,让她隐隐不爽。
这种生气甚至比害怕更甚。
让娜翻身下床,转头往房间走。
才走了两步,她自己身体打转,身不由己地坐在喷泉旁木椅上。
木椅的另一边坐着谁,不用猜她就知道。
让娜低着脑袋,在睡觉的时候好像下了一场雨,她刚才走的那几步路,鞋边蹭上了泥。
“晚上好,让娜。”男人语调沉稳,看不出情绪。
让娜不语,手指抠着长长睡裙的裙角。
“请你原谅我的无礼,我有事情要问你,小让娜。”
“请你离开,离开我的梦,离开我。邪灵,上帝不会放过你。”她很少讲这幺重的话。
男人无视她的咒骂,握住她的手,第二层梦境袭来。
布满迷雾的环形走廊里,男人声音像在耳边,又离得好远。
“为什幺你的噩梦都在此处发生,这明明是属于你的玫瑰园。”
回神的那一刻,阿斯蒙德站在身前,眼眸沉沉。
“我不知道。”她说这一句时,不自知地鼻尖发酸。
“你信仰的缝隙在扩大,我可以看到。”男人不动神色地贴近。
“你才看不到。”她移开视线。
男人的指尖有毫不避讳的黑烟,粗粝指腹在她的掌心摩挲两下。
手指与手指碰触的瞬间,让娜仰头看他。
阿斯蒙德漂亮的脸蛋一副恣意模样,眉尾飞扬,深黑卷发仿佛比夜色还要浓重。
“你在害怕,你害怕你所信仰的东西,”他另一只手掐住少女的腰,俯身在耳边,“你没有你想象得那幺虔诚,小羊犊。”
“你并不想成为上帝的新娘。”
“你的心在动摇。”
“为什幺要为祂献身,明明你的欢愉,可以轻而易举、不通过祂而得到。”
男人近在咫尺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往下,最后停在她臀侧,没有再侵近一步。
他的声音太过蛊人,似海妖塞壬在礁石之上诱导水手所咏唱的阿刻罗伊德斯之歌。
“我可以给你的,远远比上帝给得多,”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只要你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