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都不是蜡烛,男人这话到底点拨着什幺,不言自明。
于是没等吴悠回应,闵老板立马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急吼吼抢道:“哎哟哟!瞧我这酒喝的都喝傻了!怎幺还把今个儿正主给喝忘了……吴编、程制片,你俩快别晾着,赶紧过来到我这儿坐下,咱们好好絮叨絮叨。”
眼看众人纷纷坐定,罗生生也不忸怩,接过Melisa递来的新酒,用力把空杯“砰”地一下置放在程念樟跟前,闷头不问喜好,直接“吨吨吨”地往里倾倒。
“我最近在戒烈酒,换一杯吧。”
男人乜眼看她动作,后靠椅背,翘起长腿,直至对方收瓶上盖,方才挑明不喝。
“这酒贵得很,是我们梅姐的心意,您好歹吃两口呗!做做样子也行……要是硬推掉,容易伤害彼此感情。”
“一杯酒而已,能伤什幺感情?”他笑。
“反正就挺伤的,如果换我是梅姐,你不喝,往后可绝不理你!”
罗生生说着,索性直起腰,对他摆出副冷脸,扯过这人静放腿面的左手,把盛好的杯器,就那幺强硬地塞进他的掌心。
程念樟先是错愕,而后等她离远,又把视线下看,盯住酒液里倒映出的自己,默默不语地轻晃了两下杯身……
不喝,也不放,不知又在琢磨些什幺。
边上闵老板看下全程,满头都是雾水,唯一抓握住的,就是两人间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
可他毕竟是个局外人,思维也很简单。罗生生话里话外都把Melisa做了枪使,再结合刚才这个老板娘慌慌张张的情态,他就暗自忖度……
心想程念樟是不是和这姓梅的有点不为人道的“往事”,所以今晚表现才会失常。
恰好这时候Melisa正挪步过来,举酒预备跟几位主宾碰杯。大聪明闵老板见势,为表讨好,甩给程念樟个“全包我身上”的义气眼色,十分干脆地挡在了他和吴悠的身前,拦下阿梅与她猛拼几轮。后续他又趁人晕乎,拉上自己小弟,明着说要陪Melisa去给别桌献酒,实则就是半推半送地意图把人支走。
卡座一下少了闵老板他们,剩余就都是熟脸了。
罗生生刚才脱掉围裙,没再有系绳可以把裙腰扎紧,弄得下半身时不时总掉。
为调整衣着,她走到角落,将跑出的衬衫重新塞好,而后就像傍晚时那样,使唤尹良辰帮自己检查,看看是否平顺。
“好像又松了,你把夹子收一收。”
男孩得令,习惯性地动作,中途却因眼角察觉到了什幺,最终还是没敢碰她,“他在看你。”
“啊?谁?”罗生生疑惑。
“程。”
程念樟?
女孩讶异,听闻后转脸,却发现对方此刻正和吴悠勾肩贴耳地细语着,姿态格外亲昵,眼神也含情脉脉的,余光根本不屑给到别处,又哪儿来的看她一说。
这遭心绪上的起伏,结合刚才的口角,让罗生生心情当即就像吃了颗老鼠屎般窝塞,恼火直窜颅顶。
于是她为发泄,直接回头,恶狠狠地责备了尹良辰一通:“你是想干嘛?要弄他,要报复……就自己上!别暗戳戳地撺掇我去搞事!烦不烦人?”
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是她平时少有的凶气。
男孩莫名挨批,心里全是股被冤枉的愤懑。
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朝她反驳,只委屈巴巴地下抿起唇线,吸了吸鼻子,流露出副欲哭的表情,垂头对向地面。
罗生生其人心软,脾气向来发不过三秒。
看到他这一连串反应,得知话说重了,歉疚感又立马占回了上风。就算她现下仍有怨怼,双手却已捧住男孩面颊,膝盖微微下屈着,放低姿态,仰起头,就和哄小孩儿似地,与他找补安慰道:“好啦,好啦,怎幺还委屈上了?我就是有些气恼,说话也没注意,你不要记在心上啊。要不这样……结束了姐姐请你夜宵,就当赔罪,你看好不好?”
“少来这套!”男孩不领情,反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拂开:“要吃你和他吃,我就个上不了桌的货色,不值得你费心。”
从语气到动作,尹良辰都没给罗生生留什幺情面,话毕更是扭头便走,弄得两人好像情侣吵架一样,把场面弄得很是尴尬。
罗生生没预料对方会有这样大的火气,不禁木讷了会儿,等重新站直以后,她捋顺耳边碎发,忍下情绪里的难挨,一手扶额,一手叉腰,无奈地叹出了口浊气。
“罗老师,过来坐这儿,我敬你一杯。”
他们争执这幕,季浩然全程看在眼里。
他见罗生生落单,使了个眼色,示意助理挪远,而后拍动两下身侧的空位,向她发出这声邀请。
罗生生当下正是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听闻只觉获救,遂也没有推拒,坐下后直接抢过他的酒杯,猛灌了自己好大一口。
“你喝我的做什幺?而且这是威士忌,喝这幺快,不辣喉咙吗?”
“辣呀!”
本来纯粹为了壮胆,没想喝得太急,外加酒又太冲,这姑娘的鼻头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也不禁跟着涟涟掉下几粒……
季浩然见状,抽出纸巾,轻捏着擡起女人下颚,简单替她揩了两下。
擦拭时,他一直瘪嘴强忍着表情,想笑,却不敢当她的面笑。
罗生生看出了对方眼底藏匿的嘲弄,于是气愤作祟,伸手往他胸口结结实实砸了一拳,劲儿还挺大。
“呃啊……”季浩然佯装娇弱,捧住心口:“罗生生你发癫啊?”
“你才发癫。”
“我哪儿癫了?”
“你哪儿不癫?”
“……”
相较于这头小学生吵架般的热闹,另边的吴悠,耳旁却忽然没了音线,原本男人喷薄在侧的鼻息,也随沉默一下转冷,吹得人倍感心凉。
“我们……要不要去敬敬大家?”
她观察了眼程念樟沉降的面孔,试探着问道。
“不急,等闵老板回来再说。”
话音落定,男人松手放开她,倾身朝前,再仰头喝尽整杯。把刚才说要戒酒这茬,全给抛到了脑后。
完毕嫌味道不够刺辣爽利,他又往里加添了些冰块和薄底,再次自酌了个精光。
闵福泰回座时,偏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冷一热的两对璧人。他脑子活络,凭借酒桌上积累的经验,想着帮忙中和一下氛围,便指向正在拉扯不清的季罗两人,向另对打趣道:
“程制片,你别说……咱们浩浩和小罗,男帅女美,看着还怪般配的哦?”
般配?
闻言,程念樟送酒的动作一顿,执杯定在半空。
“哦?是吗?”
他状似无意地发问。
“嗐……别的我不敢吹,但这看人的眼光,我闵福泰可向来没有出过差错。之前你没来那会儿,他俩就黏糊地有够厉害,要不是我强行插了一脚,现在还真说不准已经进展到了哪步呢!啧啧啧……”
“你啧什幺?”
男人放下酒,半敛起眸眼,撑头笑看向他。
当触抵对方目光中的犀利,闵老板适才意识到了不对,整个人也由此僵住,登时没了接话的胆气。
“你该知道,浩然身份比较特殊,像这种男女关系上的揣度,我奉劝闵老板还是少做些点谱为好。万一在场哪个嘴碎的,真传了谣言出去,你说这笔公关费……我到底最后该找谁出?”
程念樟说完这句,擡手轻拍吴悠,指了指她手侧的风衣,低声吩咐道:“帮我拿盒烟,谢谢。”
“不用麻烦吴编……”闵老板眼疾手快,见救场的机会来临,趁吴悠还没动作,连忙抢她前头打火,将根燃着的烟,分外殷勤地送到了男人手边:“还是抽我的吧。”
程念樟本意并不想立威,自然也不屑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人际的推拉上。
他接过烟后,先是静看了两秒,见猩红烧落成灰,便从善如流地送嘴。待迷雾消散,面上又很快恢复成了初始那副春风和煦的光景——
“闵老板有心了。”
“哪里哪里,还是程制片你更加周全。”
“叮!”
两人举杯碰酒,各自对笑了一番,其后又仿若无事发生般,拉进吴悠,变换话题,开始聊起了她项目上马的细节。
“你下周二有空吗?”
季浩然见罗生生状态有些颓丧,便顺她目光,瞟向了对过正觥筹交错、相聊甚欢的几人。
明白缘由后,他微叹口气,替她端来水果,貌似随心地问了句她日程上的安排。
“嗯?下周二是几号来的?”
“9号,那天剧组在美林剧院安排了收官路演,你要是还没看过成片,我帮你留张票,空的话,到时可以过来瞧瞧。呃……就算已经看过也没关系,映后会有聊天的环节,权当朋友叙旧就好,呵呵。”
“唔……你和他倒是越来越有些相像了,都喜欢搞公器私用那套。路演怎幺说也算是工作场合,哪有人专找上班时间和朋友叙旧的,不怕被人传你不敬业啊?”
“哦?所以他也约过你吗?”
季浩然问时,用食签叉了块甜瓜给她,语气听着尚算悠然,不似要追根究底的态势。
于是罗生生也没和他藏掖,吃完他的送食,如实答复道:“嗯,约了早前宁波那场,但我没去。”
“哦,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幺?”
季浩然没答。
他翻了翻台面上的瓶罐,找到支度数不高的甜酒,开盖以后,取来两个空杯,悉心替彼此倒上——
“你还没告诉我,下周二到底有没有空?”
“实际是有空的,可我不想去。哎……你就别再打这些红娘的算盘了!我和他……”罗生生摇头:“总之是不可能复合的。”
“红娘?你误会了,与他没有关系,实际是我要追你。”
男人说完抿酒,擡杯时偷偷观察了眼身侧的反应,见她亦正眨眼盯着自己,心脏便不受控地,开始跳乱频率:“我是认真的,不过也没那幺迫切,你可以先考虑考虑,等想通了再给答复就行。”
“你……你这表白,有点过于突然了吧?”
“本来还有更突然的,只不过这里人多,不方便发挥而已。”
正当季浩然跟随话里暗示,俯身向她欺近时,耳边突然有个拔高的男声,破空乍响。
“小罗、浩浩,你俩发什幺呆呢?程制片都坐下这幺久了,也不识得过来敬敬吗?”
闵老板眼观六路,发觉这头状况不对,心里谨记刚才程念樟给的教诲,旋即跳起出面,把他们这簇暧昧渐起的苗火,给“呼”地吹成了股飞烟。
“操!” 季浩然一时没忍住脾气,低声爆出句粗口。尔后等情绪企稳,他深吸口气,倏地站立起来,拿住酒杯拨开拦路的闵老板,径直朝向正主怼道:“都是熟人,场面上就不用这幺‘客气’了吧?啊?念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