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八月的白城充斥着热气,从地面升腾而起的燥热将风锁在空气之中,天空在这个季节动也不动,云挂在壁画里,像是假的,不往前走,在原地消散,太阳从高到低,位置不断变化,气温却没有降低的打算。

市图书馆里新换的空调没有噪音,秋槐和冬枣坐在地上,拿着书挡住周围窥伺的眼睛。脱去校服,冬枣穿着吊带长裙,她生得白,火龙果色的裙摆长至脚踝,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头发绑在脑后用铅笔挽起,冬枣才刚给秋槐画好的速写就搁置在画册中。

线条在纸张上勾勒,秋槐在画像中生长,半张脸露出,她捧着书,衣服的褶皱被描绘得十分细腻,冬枣在右下角签自己的名字,秋槐的名字在她旁边并列,石墨浮在名字上,在纸张上留下毛刺。

“开学我大概要去米兰待一段时间,还没确定好时间,阿槐,你还要继续给邓逸补课吗?”

“我可能还是得攒一点钱,你去多久啊?”

“得大几个月,要做作品集,等作品集做完回来拿到学业等级,高三就可以申请学校了。”

“这幺快啊。”

时间真是不讲道理,明明在匀速前进,却总在别人感叹过得太慢的时候悄悄给指针放假,又在别人期望过得再慢一点儿的时候拼命加班。

秋槐和冬枣认识快一年了,第一次见冬枣的情景在她脑中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转眼她的头发已经从齐耳长到了及肩,也许别离是人生永恒的课题,冬枣还没有离开,秋槐已经在预设上大学后有了时差,两个人的距离该越来越远。

在此之前,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在任何地方,但她开始不确定,等冬枣离开,她是否还能适应。

“你这是什幺表情啊,别这幺早煽情,到时候我还是得回国,怎幺,你不准备在大学假期去看我吗?”

“谢谢你啊冬枣。”

“谢什幺,说真的,我觉得邓逸不太对,上次打游戏,我觉得,他在看你的时候像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

秋槐当然能明白冬枣在说什幺。在邓逸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变化,从前他对待他,就像是对待一个玩具,和毛豆并无分明,尽管毛豆已经永远安眠,但在邓逸眼中,它依旧活着,和其他生命没有本质区别,也许是因为他坦荡而清澈的态度,在和冬枣相熟的这一年,她同样在和邓逸亲近。

男生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只有敬而远之便签的符号,他们共享的时间积攒着秋槐对他的认知,至少他已经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青春期的好奇?生物学早就解释清楚了,冬枣,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会将喜欢这个概念放在心上吗?”秋槐宽慰着冬枣,但语言毫无力量,她能够切身地感受到邓逸情感的变化,这让她感到恐惧,然而此刻她只能将这样的恐惧埋藏,借着科学的名义将之合理。

“数学和物理你都可以参加,我们学校,奖牌得来的奖金不是三瓜两枣,足够你攒笔大的。”

秋槐默默点头,她早已经算过这笔账,只是还是想多赚一些,身怀巨款的人很难明白一个乞丐有手有脚为何不能通过劳动获取财富,但冬枣却在告诉她,哪个街区更适合乞讨。秋槐想要永远记住这一刻的冬枣,记住来自女生的善意,还有她火龙果色的衣裙给炎夏带来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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