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蜷着身体,喘着粗气躲在马车车厢座位的暗格下。
平城的冬风是如此寒冷刺骨。干燥的空气不由分说地闯入你的鼻腔,盘旋片刻,待你坚持不住放弃憋气后,便不讲道理地长驱直入到那已经被冻到失去知觉的肺中。
难受、害怕......
不受控制颤抖的身子,似乎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操控,时不时就轻轻地碰到狭窄的木箱。就算手指死死掐住大腿,疼痛也无法让僵硬的唇肌获得控制权,稍微操控住颤抖不已的牙关。
牙齿上下相撞的声音,连着心跳声似乎震耳欲聋。整座马车好像都因为这些声波而微微晃动着。
“该死!“雾气从你嘴边漫开,沿着破旧木箱的缝隙飘到车厢内,惊得你连低咒都立马停止。
被追捕的极度恐惧,和这深入骨髓的寒冷,都令你战栗不已。
还是太匆忙了。两月前收拾的包袱细软,为了躲避幕府的官兵追赶,早已被你在闹市上一撒而净。但是争夺到的这一点时间,让只身着薄衣的你顺利地登上接头人的马车。
希望这个贫穷但善良的打更人,能顺利通过层层布防、戒备森严的城门,将你送出城郊。
破旧的马车磕着年久失修的青石板,在这座繁华的古城摇摇晃晃地穿梭着。你也在极度警戒之中,回忆起你短暂却又倒霉的一生。
......回忆中......
北方极寒之地雪城,顾名思义,一年之中大半时间处于冬季。常年都是雪花飘飘,满街都是将枝叶压弯的皑皑白雪。
平整的土路上积满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雪堆,被踩实的积雪化了又冻,终是变成长长的一板又一板的滑溜溜的大冰块。
长年灰暗的天空下,街边低矮民房的灯一亮起,从小窗口漏出的,或昏黄,或白亮的光,打在土路边的冰块、树上挂着的冰楞、窗边垂着的冰碴上时,整座雪城可谓晶钻雕窗,琼阶镶玉。
你便是出生在这幺一个美丽却又冷酷的边境小城。父母用破旧袄子包裹着你放在道观门口后,便再无影踪。
你便是这幺无父无母但又十分坚强地,在道观老师傅们一人一口土豆、一口菜梗地拉扯长大。
到了舞象之年,年迈的师傅们都已相继仙去。为了生计,你拴好生活了多年的道观木门后,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8年苦寒之地,南下求一线生机去了。
你在漳洲城卖过符文,在颍州城摆过卦摊,但都因年纪过小被欺负驱赶。
终于在19岁那年,你在城外的茶水摊帮佣时,遇到一位年迈贵人隐疾发作,热心肠的你上前把脉施针,终是换来一线转机。
贵人醒后细细询问你的名讳家世,赞叹你的高超医术,惋惜教导你的道观老师傅们的早早仙逝。她为了你的才能不被湮没,便当场在小小的茶水摊位上为你写下简短的举荐信,并送你5片金叶子,助你到富庶之地平城最大的医学馆进修。
“若是到了平城,便寻去平安大街。向医学馆门口的门童递了这份信,便说是颍州姜氏举荐学子,登时便会有人安排你入学罢。”雍荣华贵的老夫人嘱咐你几句,便让人搀扶着踏上马凳准备登车离去。
你为老夫人的善举感动不已,跪下撸起袖子就准备磕头致谢。一双大手拦住了你,稍一用力便把你扶了起来。
是老夫人的小孙子。他一拢白衣,长身玉立,生得相当俊朗 “小娘子莫要客气!望去了平城,仍能书信往来罢。”
他笑意吟吟地看着你,情真意切地送于你一枚精雕玉琢的玉佩,说是可在平城姜氏当铺每月支取1两银子。你虽在道观中生活,但还是懂得些凡俗世故,知是公子在拉拢年轻才俊。现下你确是生活贫困,求学之时想必多有花费,便感激地一一应下。
待这行贵人离去后,你辞别了茶摊主,便马不停蹄地收拾细软,背起行囊便往平城走去。
入学平城医学馆之事竟比想象中顺利许多。待你在恍惚之间反应过来,你已身披白色医袍,置身于满是男子的学堂之中,跟随夫子识病断症。
医学馆学习期间,你是如此地快乐。每日月上梢头,在小小的单间寝舍醒来,简单梳洗穿上统一发放的袍子,便来到静谧的竹林里打五禽戏暖身晨读,然后便是按规守据地进食、上堂。
师兄们都对你极好,甚至一月未到就做出了一个排班表,轮流为你辅导讲义,送水打饭,一派兄友弟恭之景。
你每月也按时给颍州小公子寄信汇报修学情况,竟也和小公子聊出了些许情谊。你知晓了小公子名唤姜誉璟,性情温和。颍州小公子每月的回信,往往是满满当当十页之长,若不是还有男女之防,誉璟怕是连每日内衣的颜色都要细说一番。
你虽是对情感迟钝之人,但是也能晓得周围人散发出的炙烈的善意,和时常盯着你的温暖直接的眼神。
想必是你那凄惨的身世,令这些贵公子们大吃一惊罢。你时常如此揣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