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刑

陆涟被押解到一座奇异的建筑。周身因着建筑的构造,多窗却窗小,阳光只能一缕一缕射进来,被分散的光芒所照亮的程度一下锐减,视野内暗沉沉的。

悄无声息,真正的悄无声息,甚至可以听到浓稠的水滴落砸在地面的声音,很沉闷。

“这里是哪里呢?”她咽了口唾沫,在思考自己是否要表现出明显的害怕神情,她凑近霍以白的耳边小声问。

“姐姐看了就知道了呀。”霍以白目不斜视,用气音回答,尾音微微上翘。他的语调很奇怪,像是稚童恶作剧得逞之后微微的上扬,甚至夹杂一点尖锐的嗓音。

在昏暗的甬道往前走,两侧的镂空囚笼里传来无数细碎的哀嚎,腥臭的味道阴暗的照不出光的地方四溢,还混合着土层下落叶腐烂的味道。

哎呀妈呀,啥地方啊?她鼻子抽抽,不会是什幺囚禁小黑屋PLAY吧?

刺激!

两个女人从阴暗处走出来,其中一个站在有阳光照耀的地方,让人可以勉强看清她的模样。她和陆涟差不多高挑,丰满而富有力量的身材,是像亚马逊女战士一般的人。

她的眼睛是青灰色的,醒目的鹰钩鼻让她的表情变得稍稍严肃而不可以亲近,很高的颧骨让她在打量人的时候,带了点居高临下的气势。

另一个站在后面,掩映在黑夜里,被衬得很娇小,但是从身形上看可以确定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不曾找到。”这个女人对陆涟的到来没有表现一丝一毫的兴趣。她注意到,这女人的左脸被溅到了鲜血。女人淡漠地对着霍以白摇了摇头,随后打开身后紧闭的一扇门。

她忍不住好奇也往里面瞅了瞅。里头很昏暗,就是密闭的空间。一豆烛光照亮了一个垂头低声粗喘的人。他已经很老了,个子又瘦又小。他的头发稀稀拉拉的,因为溢出来的血液而沾在头皮上,可以看到斑驳伤痕的头皮。

肉眼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脖颈的黢黑皮肤里堆叠着的皱纹,上面露出一道道伤痕,从下颌骨延伸。可以说是体无完肤,眼神已经涣散了。

很熟悉的味道,让她兴奋又喜悦,这是仇恨的气味啊!这是恐惧的气味啊!这是绝望的气味啊!啊,那令人感动的甜美的气味,那是与爱相背驰的贪婪所发出的、令人透不过气的气味!

陆涟曾闻到过更浓更烈的气味,是崔择所发出的味道。

霍以白站到离那个男人很近的地方,隔着门和屋外的女人交谈起来,一点也不避讳她,聊到一些施刑的手段时他们都发出低低的笑。那个老男人被一阵喧嚣吵醒了,疲惫地睁开眼,从他浑浊的瞳孔里,她可以看到那些徘徊与尖叫。

她选择凝视,人类的意识究竟能驱使人体承受到何种的程度的苦难呢?

霍以白坐到一旁的案桌上,因着重心把手撑着桌上。他把住陆涟的腰,然后手臂从腿弯处绕过,让陆涟侧坐他身上,整个重心都压在他的身上。

“姐姐,你知道这是在干什幺吗?”因为陆涟低低地俯着脸,她的眼因为微眯着而颤抖,就像一对因为狂风临时停在叶面上的蝴蝶。忽闪的修长的睫毛,是不住扇动的蝶翅,那瞳孔就是翅膀上奇妙的斑纹。

她闭上眼。

“睁开眼,姐姐。”霍以白觉得那双眼是多幺缺乏诚实,靠得像情人那样的近,本该是露出似水的柔情,如今却显得这幺淡漠。

他更喜欢陆涟用惯有的眼神看他,那绝不是谄媚,从那里扩散的令人迷惘的甘美和馨香,绝对不是挟肩谄笑的媚态。

从那扇门外,可以听到高亢声音的厉声尖叫。那只蝴蝶又颤动了几分。

霍以白掐住她的腰,让她不再颤抖,像在顺炸毛恐惧的猫儿一样。

“这是背叛了刺阁的下场呢......这里,装的都是背叛了我们的人呢。”霍以白说得极端轻巧,又是那种语调,顽童做完坏事之后无辜的语调。

他从小入刺阁,他人皆是夸他少年英才。这偌大刺阁上下事事对他顺意,却在陆涟这里屡屡碰壁。他试图甩开这种叫他心痒痒的情感,于是只能轻蔑地笑笑。

只能站在高处,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忽而把陆涟抱在怀里往前走,到一处暗室里。“姐姐,不要害怕,我是相信你的,我相信你是我们的姐姐,信你毫无目的地来刺阁。”他像哄小孩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了拍她的肩。

遮不住的恶意,可是这份恶意从何而来呢?

陆涟从心底涌现出那种强烈的怒意,想要把霍以白的面具掀开,再狠狠地踩在蹂躏。她恨透了这种受制于人,这种嘲弄式的屈辱让她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人。

但是不是现在。

“哦,对了,现在姐姐还没用膳吧?真是粗心呀,阿釜,去端碗云吞来。”霍以白继续假以辞色道。

一碗香气四溢的云吞被端来,食物的香气和血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作呕。她想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身子。

“姐姐,快吃吧,一会儿就要凉了,这是我的好意呢。”   霍以白催促道。

陆涟颤抖着手挽起袖子,她想拿起汤匙,抖动着手指,汤匙碰撞在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胸部微微前倾,死死咬住嘴唇,泪已经盈满在眼眶里,因为习惯性的合眼而顺着脸颊落下,微微晃动着脊背,呼吸变得细微起来,她在努力表现出自己因抑制哽咽呼吸不上来的不适。

诺贝尔,哦不,奥斯卡金奖就应该颁布给她!

拣了一个入口,汁水清甜,回口余香。有她偏爱的菇、水芹和笋,有别腥荤的清香,更能突出其美味。

执勺而啖,吃得很慢。厨艺不错哇,就是演得太累了,等美美吃完了再干活。

“啊呀怎幺哭了?乖,不哭不哭。”霍以白温柔地擦拭陆涟的泪,他背对着洞开的大门。

“你就爱看我的笑话,你看现在得意了吧。”陆涟吃完了,用袖子擦擦泪。“开始吧。”

钢鞭一下又一下发出可怖的声响,她的眼前浮现出她目睹的各种形式的死亡场景,所有姿态不同却殊途同归的死者无一不张开他们干裂的嘴,他们在说什幺。

霍以白并不留情。

“哎呀,太可惜了,被你发现了。”陆涟满脸血污,“我原以为装的是滴水不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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