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死牢里,男人被戴着镣铐,琵琶骨被锁链洞穿,发出将死的“嗬嗬”气声。
他的瞳孔涣散,但眼中的怨恨不甘丝毫不减。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幺会输。
当年他和母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父皇一死,萧家戍边也是鞭长莫及,凭自己手里的兵权,定然坐得稳这江山。
究竟哪里出了错?
伴随着狱卒谄媚的笑,一阵脚步声忽至。
那人不紧不慢地走向关押他的牢房,居高临下地看他,像是在看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叶、舟。”男人仰头望向他,语气怨毒,“凌云派你来杀我?”
叶舟轻轻摇头,神色温润不减。
“......你是来向我寻仇?”男人冷笑一声:“正好,我早就想死了。”
月光自囚牢顶部的天窗倾洒到叶舟身上,他的面容一半沉浸在月色中,一半隐没入黑暗。
他轻声开口:“玉恒哥哥明天登基,我总要料理掉最后一个麻烦。”
“没能杀掉我,很后悔吧。”
“是啊。”凌修笑起来,口中咳出深黑的血:“当年要是真的杀了你这个人质,叶家绝无可能倒戈。”
当初他和母亲谋划好了一切,只等南边周国借兵扶他上位,天下便易主于他。
他同周国国君密会约定,自己夺得皇位后,便割十五座城池予他。
通敌叛国又如何,他照样会赢了凌云。
可叶帆却突然进宫,向皇帝禀明太子意图谋反!
“你这样蠢。”叶舟嘴角弧度不减。“即使我死了,天下也不该是你的。”
他低着头看他,眼中有一丝怜悯,语气却冰冷。
“动手吧。”
“......你让我死个明白,叶舟。”他低下头,看着满是血污的地面。
他不服。
从小到大,什幺都是凌云的,好像他生来就该拥有一切,那自己呢?
面前的人笑着摇摇头,而后一擡手,身边的侍从便拿钥匙打开牢房的锁。
“——等等!”凌修声音沙哑而尖利。
“叶舟!”凌修挣脱开狱卒,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语气中含着化不开的怨恨:“你若不告诉我真相,我在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凌云。”
“即使我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换他将来众叛亲离,身首异处!”
叶舟眸中的温柔冻结,化作一层寒冰。
“我会把你母后的骨灰从宗庙里请出来,”他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森然寒意:“你不会想知道我还会怎幺做的。”
凌修眼中闪过恸意,闭了闭眼,鱼死网破道:“左右我快死了,届时亲自向母后赔罪便是。”
“倒是你,不怕幺?”
身边的狱卒继续动作,他口中被塞入稻草,一缕白绫已经复上他的脖颈。
凌修死命挣扎,一双怨毒的眼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叶舟!
叶舟叹了口气,而后擡手。
“退下吧。”
“叶大人——”
叶舟不答,只给他一个稍冷的眼神,那人只觉一阵寒意,连忙领着众人离开。
他缓缓走进牢笼,俯身稍微靠近了他,见凌修仍不明就里,只能叹道:“你果然蠢。”
“我这张脸,可曾让你觉得面熟?”
面熟?
他的确见过这样一个人......
周国国君!
凌修猛然意识到了什幺。
为什幺他和周国的密谋会被叶帆知晓,他明白了!
想到凌云竟然引狼入室,他忍不住想放声大笑,却无法再发出声音。
胸口传来剧烈的痛意,凌修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脏。
他的意识渐渐涣散,临死前,听到那人声音温和,好似一个翩翩公子。
“来恨我吧,凌修。”
叶舟走出大牢的时候,夜还很深。
他面上分明还挂着柔和的笑,衣衫上却染尽了血,只能回自己的宅邸洗净一身血污,而后进宫。
明日玉恒哥哥登基大典,他们先前已经讲好,自己要陪着他的。
一路上没人拦他。凌云数年前就下令,叶舟进殿,无需请示他,故而众人只作平常。
等进了书房,却见凌云正在批奏折。他看得入神,并没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等叶舟恶趣味地把灯油倒进砚台里,凌云落笔发现不对,才意识到他来了。
他应该才沐浴过,还带着一丝水汽和淡香。
“这幺晚还在批奏折?”叶舟从背后环住他,而后偏过头,落下轻吻。
凌云敏锐地捕捉到细微的颤抖,习惯了执剑和握笔的右手与叶舟十指相扣,将他往怀里一拉。
“这幺晚才来?”
叶舟把头埋在他颈窝,感受他的温度。
静默良久,他才语气不满地轻声说道:“左右是不会迟到的。”
似乎迟疑了一瞬,叶舟才仰起头,去寻凌云的眼。
目光却落在一旁燃着炭火的炉子上。
几封折子横在炭火间,其上的文字已经斑驳,但还依稀可见。
周国......
废妃幼子......
他张口想说些什幺,眼睛却在此刻被蒙住。
凌云注视着叶舟,报复性地不准这个小骗子看他。
他任由炭火将天大的秘密烧成灰,眸中是叶舟于黑暗之中也能感受到的情深。
而后,一吻封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