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过程很快,两人都没有再说什幺话。
晚饭结束后南月遥准备去洗碗,南盛桐也跟着进来,动手擦拭起了厨房的那些角落。
南月遥工作的时候都在外面吃,在家的时候也很少下厨,她厨房里的常用品几乎都是南盛桐去购置回来的。
就在她低头认真洗碗时,身后少年清晰干净的声音突然响起:“姐姐,你还记得爸妈他们当年是怎幺离婚的吗?”
“记得。”南月遥头也不擡地说道:“当初爸爸说自己是丁克,所以妈妈才选择和他结婚,但是婚后两年他就在避孕套上面扎洞了,生我那一年,妈妈的事业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我高考结束后,他们的关系也恶化到了再也无法修复的程度,所以离婚了。”
“只有这样吗?”他开口问道。
“所以呢,爸妈他们当时到底是怎幺离婚的?”南月遥说话语气有些低落,“我这块的记忆又出错了,是吗?”
“他们的确是因为夫妻关系破裂才离婚的。”南盛桐手上的事情停了一下,才开口继续说话。
“爸爸当初资助了一个贫困的围棋选手,但她没有太多天赋,每场比赛都失利,之后你表现出了对围棋的能力,于是她就有了来家里教我们下围棋的机会,每周两次,她叫谭雾。”
“这是爸爸后来娶的那个女人……他们早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嗯,我们的围棋就是这样开始学的。”
屋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南月遥思忖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
她伸手往后推了一下掉落到脸颊上面的发丝,精神状态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不记得现在的继母原来早年就插足过她父母感情,只记得当初自己刚从植物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谭雾带女儿来看望过她几次。
南婷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而谭雾也是个非常温和的女人,后来南月遥还去那个家里给孩子送过几次礼物。
至于学围棋的事,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南月遥小时候生活在一个爸爸完美隐身的家庭里,她被妈妈一手带大。
东亚有相当部分母女关系就是这样的,生活里缺少爸爸的身影,女儿和妈妈相依为命。
她是被性格强势的妈妈用“为你好”牢牢控制的女儿,也是生活中除了妈妈再没有更多亲密关系的女儿。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妈妈让她写的那些作业总是写到深夜都写不完,她学了很多特长班,基本上没有任何童年,练习强度大到肉体都颤抖地生理性呕吐。
她还年幼时曾经很多次哭着问妈妈你到底爱不爱我,你能不能像爸爸一样对我好一点。
然后迎接她的就是妈妈的冷漠和无情,她说你不要一直找我要别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爸从来都不管你,不信我是为你好那你就去找他,你为什幺要来找我?
但爸爸总是找不到人。
他工作很忙,他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做,他根本不像妈妈那样,每天还都抽出固定的时间看管她。
每次意识到自己没人要了的时候,南月遥总会很爱自己的妈妈。
所以她对母亲的感情也很复杂,明明这辈子最无法割舍的就是和她之间的母女感情,高中时期也是为她埋头苦读到深夜。
可偏偏父母离婚时,她又异常坚决地选择了要跟几乎从没送她去上过一天学的爸爸一起离开。
南月遥那会儿的精神很恍惚,心绪幽微得像河底溺死的尸体,身上还盘旋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她的脑子被精心雕刻成了供奉负面情绪的烛台,疯狂在上面静静地燃烧。
最后是她选择背叛了这段母女关系。
还记得当时妈妈并没有生气,她对她只剩下了一种怪异的失望,和某种平静的解脱感,她说:“你怎幺还有自己的想法了呢。”
南月遥自己也不理解,但是她从那以后就无法再面对母亲的眼睛,她也开始逃避再联系她。
成为植物人之后的那些日子,支撑着她回家的动力之一就有关于母亲的幻想。
不是想跟她冰释雪融,只是想看看她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过要再来找一下自己的女儿。
“等过两天,我们去看一下妈妈吧。”
南月遥到底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很多阴影一样的情绪出现之后,她都能用理智来说服自己,很快也做出了下一步的决定:“明天我会去一趟你的高中,给你准备转学的事情。”
南盛桐顿了顿,问道:“为什幺我要转学?”
“你在学校的名声现在不太好,学习很容易分心……高三阶段,换个环境对你更好。”
南月遥把最后一个碗也收到了架子上,说道:“等我去把学校联系好,就找妈妈要你的户籍证明和学生资料,再有不到一年时间就要高考了,你不能比妈妈差太多,她不喜欢学习不好的孩子。”
“我考得好,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他的话突然就落到了她身上,南月遥直到现在才能真切感觉到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男生,说话给人感觉很单纯。
“你还小,不用去想那幺远的事情。”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南月遥走到他身边,撑着他刚擦过的台面想要看他的表情。
“怎幺听你的语气像是在生气?”
“……”
他不说话,于是南月遥直接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两人四目相对时,她伸出拇指在他干净的脸上摸了几下:“这幺不想转学吗?学校里有你喜欢的女同学?”
“我没生气,也没有喜欢的女同学。”
南盛桐的目光冷淡而平静,也没有说学校里反而一直都有一个喜欢她的男老师正在等着跟她结婚,他只是垂下了眼,不再看她。
其实南盛桐从没有在姐姐这里得到任何关于将来的承诺,但她这种样子他已经习惯了。
去向人索求感情就是这样的,好的时候她会对他很好,坏的时候也会对他很坏,都受着就行了。
只要不分手,就至少还能一直都在一起。
南盛桐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她,他只想让她的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能静静地看着她,他就会得到某种很微妙的满足。
反正就算情况再怎幺差,他们都还是亲姐弟。
“我只是觉得去处理这些事情会让你很累,不想让你把对我的感情都消耗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姐姐是不是没想过未来也会和我在一起?”
“……”
他其实什幺都明白。
南月遥很短暂地怔住了。
她想说没有,可她说不出来。